远航0.20-吃下去

刘亮程写人吃了马肉，想拥有同马一样的生命力。马之千里奋蹄，人们无法理解的，就用肠胃去消化。
这篇文章高中时读到，后来又读过几遍，现在依旧记得。觉得自己能懂他笔下的马，群起而浩浩荡荡，迥立仰颈而嘶鸣向天。
可是，有时又不禁问，我真的懂吗？近来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凡俗人，将千里骏马烹而食之，渴求骏马奔腾的血液能流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这些年看过的文章也算不少了，现在很少看公众号文章。就像是呼应“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绝大多数公号文章总是似曾相识。即便不是内容重复，行文结构和传达的意图也是老黄瓜刷绿漆。
挑来拣去，觉得还是要回归书本，那些经过时间淘洗却依旧历久弥新的书卷。迷恋那些真诚以之，读起来似懂分懂又似有所悟的字句。
近来在看的是《驼庵诗话》，不仅看，还自己念着，录下来，再反复听。比起过目即忘的文章，更愿意去记住这些醇厚又简约的文字。在意蕴上，是醇厚；在表达上，是简约。
能看懂的部分，让我反复去记得。这些平实的话，看似散讲，从未攻苦着力，却是顾先生几十年读诗的思考凝聚。先生说得悠然，却值得听者上心。这不是一遍两遍轻轻读过就能放下的。
这般反复研读，未免刻意，不是灵性的体悟，而是功利的求索。
然而，顾先生也有提倡先要刻意，而后泯去人力痕迹，如同王羲之练字。顾先生还说，夷犹是先天有幻想天才，后天着力甚少；但仍可以锤炼成为诗人，用一分功，得一分效，此功夫不负人。
可以以无美丑无善恶无用意之诗句，追寻世间唯美；亦可以有意用意，去调和美与施为。
而看不懂的部分，让我不断地去听，亦要记得，甚至背诵下来。如同用肠胃去消化马之千里奋蹄，如果不去试着留驻和消化，任其白驹过隙消逝在生命中的不经意，未免可惜。
那些现在无法理解的，隐隐感觉它们会在未来的某个刹那，从我肠胃的记忆里破土发芽，抽发思绪的领悟。

在读诗话时，听顾先生说老曹，说老杜，说陶公，拈来信手。几位诗人或陈列并排几番比较，或但就一个细细抽丝剥茧。
人生一世，或苦辛呕沥、矛盾调和；或抑扬爽朗、嵯峨萧瑟，就这般囊括了，萃取了。
又觉似在桃源曲水迷津寻绎，终不知其所之；又觉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不禁自比，书写至今，可曾有自己的风貌？若还未成形，是否择其中一者奉行？
长途漫漫，这才刚刚启程。领悟固然欣喜，迷雾之未解更多。
远景隐隐若现，便足以吊起我碌碌饥肠，喂养肠胃以好书好思想，终有能心有所悟的时候。即便未曾等到，即便到来了未曾察觉。
如同陶公，在世事不得不然中，看到了自然而然。

远航随笔
远航员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