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木马(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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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小文听到未接电话才发现我没拿电话,接下来又发现了短信,她一直对王丽丽耿耿于怀,横眉冷对,我告诉她王丽丽是吴老骚的远房表妹,对此她一直持保留意见。有次吃谭鱼头火锅,王丽丽和吴老骚都在,我正夹起一大块鱼,小文突然来了一句:"老公,量力而行,不要贪嘴偷吃,别让鱼刺卡了嗓子,得不偿失。"
女人有着天生的第六感,说这话的时候,我还王丽丽一清二白,为此回家后,我义正言辞的教育了小文一番:"我告诉你,你老公是在工作,不像你脑子里想的乱马七糟的东西,我有很多客户要陪,有王丽丽在,她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我是为了赚钱养家,一天到晚象个驴似的拼死拼活,别人不理解,你也不理解,说话还阴阳怪气的,当着外人,一点面子也不给我,你要干什么?"
王丽丽工作的事情,小文固执的不可理喻,但关于面子的问题上,她的确承认小有瑕疵,最后,除了要求我起誓发愿和王丽丽不搞到一起,而且外面不能有女人外,其它的也不了了之。
这许多年来,和小文偶有争吵,但都是些鸡毛蒜皮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基本上都依了小文,除非是脑子进了水,你和一个根本就知道什么是道理的女人去讲理,无亚与对牛弹琴。当你小事忍让,大事不含糊的同时,适当的小打小闹,就当做婚姻生活的润滑剂,乐此不疲,其乐无穷。
不管应酬或者鬼混到几点,小文从来不给我打电话,但她每天九点睡前,都会给我发一条短信,什么少喝点,早点回家之类的,千篇一律。回到家,走廊的灯一定开着,餐桌必定有一杯温水,有时候放点糖或蜂蜜,早晨,或者一片面包一个煎蛋,偶尔上班来不及,便笺上还会有几个字:猪头,吃早餐!小文的字写的很难看,龙飞凤舞,一点也不淑女。
她和马老骚一样,管我叫猪,但她叫我猪头,她说猪的名字是贬义词,不好听,猪呢,一般是胖死或者笨死的,而猪头,是个爱称,猪头肉吃起来不赖,就叫猪头吧,对此我提出严正抗议,几次之后抗议无效,只得恨恨作罢。
小文对于我的客户应酬从来不干涉,夜总会洗浴中心之类娱乐场所她颇有所闻,在我的洗脑下,在她观念里,去夜总会是找个人点歌倒酒,去洗浴中心更是为酒后放松,毕竟我腰椎不好,还有莫名肩周炎,是为了治病去的,要不谁去?但无论在哪,她一直警告我不允许反复找同一个人,她担心日久生情。
是的,日久不但生情,连孩子都生。
"朱杰,我们在一起生活5年了,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她定定的看着我,眼泪顺颊而下,象屋檐下的雨水,一刻不能停息。"刚才我想了很多,我们散了吧,现在散了也许是最好的选择,趁年轻都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对方。"她叹了口气,心平气和的说道。
"不是,小文,你,你听我解释,这次是我错了,我和她和她一刀两段,再给一次机会吧,念在是首犯……"我有点语无伦次。
"朱杰,别说了,我今晚就回我妈家住,明天吧,咱俩去办手续,我什么都不要,钱,房子,我什么都不要,都是你赚的,我不要,我走了!"说完,她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你能不能冷静点?今天先别走,不行吗?",我堵在门口,不让小文出门,结婚5年,我从未夜不归宿,小文也从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离家出走。
"你让开,今天我必须走!"她突然怒吼道,"你在外面风流快活的时候想过我吗?,你们连孩子都有了,你让我怎么再和你一起生活?我以后再怎么面对你?"
说完,撞开我的身体,夺门而出,下楼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于无声。
我深陷在沙发里,脑海中一片空白,听着墙壁上挂钟嘀嘀的秒针走过,不知所以,我一遍遍的拔打小文的电话,一遍遍都是冰冷面无表情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打开冰箱,还有几瓶啤酒,打开一瓶,借酒浇愁,突然想起那条惹起涛天大祸的未删除的短信,一阵怒火冲天而起,恨恨的举起手机,使出全身力气摔到地上,手机,啤酒碎了一地,象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寂静的暗夜中,唯有挂钟的嘀嗒声,铿锵有力……
天亮后不知几点,突然醒来,睡眠朦胧中,小文回家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头疼欲裂,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七八个空的啤酒,我躺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小文匆匆而回,任凭我百般哀求,依然冷若冰霜,金口难开,她翻箱倒柜的找了几件衣服,又装了一些画妆品,里里外外走来进去,把我当成空气一样的不言不语,面无表情。临走,扔给我一份手写的协议书,题目是几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小文自愿净身出户,房产,存款一切不要,只求能够解除婚姻关系既可。
顾不上洗漱,穿上外衣急忙往外跑,没等出门,又开始找电话,找了半天才想起被我摔了,只能赶紧下楼打车。我得找到小文,我怕了,害怕小文真的离开我。
小文家在大连,住在西南路熟食品交易市场附近,母亲是个工厂的会计,父亲刚刚退休在家,家里还有个弟弟,大学刚毕业,赋闲在家,整天吵吵和一帮狐朋狗友要干互联网创业什么的,其实就是无事可做。
小文母亲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我和小文半月左右回家一次,丈母娘总是煎炸烹炒,七荤八素的样样俱全,每次总有我喜欢吃的焖子、西红柿炒鸡蛋,弄得小舅子总是抗议不止。老丈人每次都要喝点白酒,酒量一般,但总要弄上三两五两的二锅头小烧,一喝上就开讲,讲年轻时怎么追的老丈母娘,讲小文、小舅子的小时候的趣事,我听不进去,但每次都装的津津有味,仿佛就是老头子知己忘年交。时间一长,老头子隔三差五的总打电话催我们回家吃饭,有次和小文讲,回家吃饭可以,别再让老头子讲故事了,就这几个故事都讲五年了,我都能背下来了,这句话的代价是大腿上又青了一块。
到了小文家,小舅子开的门,他随变招呼了一声就往里面走,这个时候,丈母娘早上班去了,老头子也坐上了麻将桌。
"你姐回来没?"看看小舅子的状态不像小文回家的感觉,我明知故问。
"没有啊,姐夫,这一大早的你怎么来了?你昨晚没回家啊?我告我姐去!"
"告什么告,我出差刚回来,没拿家里钥匙,过来拿一下,马上就走。"家里钥匙总是留一把备用的放在小文父母家,我有些心虚的说道。
"哦,我给你去拿。"小舅子把钥匙给我的时候实然问我:"姐夫,你这也不像出差啊,脸都没洗,行李都没拿?"
"怎么没,没有,在出租车里呢,车在楼下等我呢,赶紧给我,我还得回家。"说完拿上钥匙夺门而逃。
两口子吵架这事,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和父母讲,夫妻过日子,天长日久难免舌头碰牙,清官难断家务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真和父母讲了,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还让父母跟着上火,等有天和好了吧,丈母娘说也不是,不说憋气,毕竟人家姑娘嫁给你,不管什么原因,反正人家姑娘生气了,怎么做都是自己理亏,所以任何事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家里没有,再去公司,依然没找到小文,前台工作人员说小文一大早打电话请了几天病假。绞尽脑汁,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去处,小文的闺蜜姗姗。
姗姗是小文的大学闺蜜,姗姗家是瓦房店人,是个奇疤的女子。
据小文讲,姗姗上高中时喜欢班中的一个段姓同学,段同学的名字起的忠诚大气,叫段正直,姗姗和正直同学俩人山盟海誓,情定终身,就差奉子成婚。无奈正直同学家财万贯,富甲一方,乃大瓦国(瓦房店别称)赫赫有名的段王府之公子,而姗姗妹子家徒四壁,僻居离瓦房店二十多公里的市郊农村,尽管两个有情人心心相悦,想要结为秦晋之好,但终究无法逾越父母之关,世俗之鸿沟,因为两家相差悬殊之大,令人咋舌。
和很多狗血剧情一样雷同,姗姗考了外国语大学,正直去了理工大学,毕业后各自参加工作,然后各自成家。如果故事到此为止,只能讲有缘无份,各自安好,但现实的生活往往比编剧更加让人出乎意料,也更能体会什么叫造化弄人。
姗姗非常的喜欢段正直,是非常的那种。
姗姗毕业后,应聘至某大型房地产公司前台,从前台到销售,又从销售到营销经理,又到营销总监,几年后摇身一变,又去了沈阳,成了沈阳阳光世纪城的全权项目代表,年薪百万,每天早起晚归,像个上蹿下跳不知疲倦的母猴子。
姗姗一直在等段正直,看到段正直结婚了,两年后,没办法也结了,随变找了一个男人,但一直没有孩子。
两年后,段正直离了婚,孑然一身。姗姗知道段正直离婚后的第二天,交接了沈阳的项目工作,回到大连,短短一周时间里,也和丈夫办理了离婚手续,其过程之难度,不亚于任何一个开发项目,姗姗最后一无所有离了婚,又做无数公司领导的工作留在了大连。
你们一定是约好了吧!有次我们喝很多的酒,我壮着胆子揭开正直的伤疤,段正直毕业后考入了税务员,成为了一名税务干部。
"不是,其实,我和前妻离婚决对没有姗姗的原因,我们虽然处过,但各自都有家庭,我不想破坏,我们甚至都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怎么约?是命吧,她喜欢我胜过我喜欢她,她是个值得爱的人,一辈子,我欠她的太多。"他淡淡地喝完杯中的酒,忘着窗外,像和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正直和姗姗在一起又相处了两年,才正式的举行婚礼,一共只有十桌的客人,在富丽华酒店的一个小型宴会厅,到场的嘉宾不多,但个个真诚祝福,心生善念,他们没有通知太多人,按姗姗的职场经历,段正直的家庭背景,怕四五十桌都不够应付,但他们只告诉了这仅有的挚友知己,也更加说明了他们的成熟、低调、睿智和谦让。
"我记得,十年前,我们还是高中的时候,你曾经和我说,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我默默记在了心里,我等啊等啊等,等了十年,我们今天终于走到了一起,无论过程如何,虽然我们都曾经历无数风雨,但是我记得,你段正直说过的话,我不会忘记.......有段日子,我怨过你,我想,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但今天,你实现了你的诺言……谢谢你!"
婚礼的现场,新娘子一段肺腑感言让我们所有人都哭了,有的梨花带雨,有的一塌糊涂,为了爱情,为了执著,为了言而有信,也为了十年的风雨沧桑和世事无常。
我也曾经在婚礼上,当着所有的亲朋好友,指天发誓:"我当以温柔耐心来照顾我的妻子,敬爱她,唯独与她居住。要尊重她的家庭为我的家族,尽我做丈夫的本份到终身。不再和其他人发生感情,并且对她保持贞洁!"
那一天,小文乐的花枝招展,红晕映颊,当我说完,小文激动的目光晶莹剔透,紧紧的攥着我的的手,就像仙女降临人间,终于找到了她挣脱枷锁冲破牢笼后的白马王子。
5年后的今天,我声色犬马,夜夜笙歌,明明是左拥右抱却说只是点歌倒酒,明明是皮肉发泄却说只是按摩冶病,面对小文的质问,我以为能够瞒天过海指鹿为马仍然乐此不疲,须不知却早已误入崎途,迷失在午夜中不知东西南北。
我忘了誓言,忘记了舞台上的西装革履,忘记了烂若桃花的微笑,忘记了一遍遍的真诚祝福,就像我曾出现过在那个舞台上一样,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