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行

贱内来山东出差，我随行。

一，文科生的山东

先秦时期，山东这片土地有齐国和鲁国两个国家，后来渐渐融为一体。“齐鲁”也成为山东的代称。

一直以来，我对山东充满着浇不灭的善意和热情。山东对于一个中文系的人来说，就像耶路撒冷之于犹太人。《古文观止》的第一篇——也是我们大学《古代汉语》的第一篇，就是《郑伯克段于鄢》，选于《左传》，作者左丘明就是当时鲁国的史官。《左传》代表了文言文的源头的和先贤的智慧，能熟读几篇，连《战国策》都变得容易很多。很长一段时间里，心里时常默默惊叹，两千多年前啊，我们中国人说话做事就能这么从容有度、这么精妙绝伦了！

除此之外，孔子打破了贵族对教育的垄断，在阶层固化的今天，就显得格外动人。还有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梁山好汉，刚柔并济的李清照、苍凉细腻的辛弃疾、语文课本里《济南的冬天》和《趵突泉》，当代画家王沂东……

二，泰山

周五晚上我们去爬泰山，一路上想：为什么泰山能成为五岳之尊？

原因很多，首先是泰山绵延百里，所谓“齐鲁青未了”，而且山体雄伟厚重，比起华山的剑走偏锋，确实更有大哥的气场。也因为很多上古传说——比如盘古的头化作了泰山；还有，东方是生命之源，而五岳之中泰山最靠东……当然，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这片土地因为天然的渔盐之利，经济文化相对发达，在那个文明初创的时代能够强势输出自己的文化。

泰山日出是刻在人民币上的民族骄傲。爬山艰辛异常，每当累到绝望的时刻，我又会生出一股一定要赢的兴奋：我就不信你能弄死我。

爬山途中

凌晨4点半登顶，好位置已经乌央乌央堆满了人。我不甘心一路辛苦却只能看到一片后脑勺，继续往前探，发现下面有一片石坡人比较少，但是地势有点险。贱内担心不安全，但哪里劝得住。我看准一个点，扔掉登山杖就往下爬，一身的劲儿，好像刚刚爬过六千多级台阶的腿不是我的腿。坐定后拍着身边的石坡喊他：“下来！这儿！”他跟个大姑娘似的慢慢往下挪。我们家就是这样，平时他持家，但重要的时刻我比他更决断。（此处应有掌声）

日出的一瞬间，山顶一片惊呼。我激动到窒息。真是天文奇观。没想到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有一个如此壮丽的开始。我们的位置实在太完美了，太阳居然恰好在视野中的黄金分割点。贱内啊你跟了我真是享福了！

三，山东博物馆

一进馆，我就偶遇了老乡兵马俑，一看解说牌能笑死我：“一个边陲小国的逆袭之路”。

艾玛，身在西安，听惯了“大秦帝国”、“汉唐盛世”，没想到在“齐鲁”是这么看我们的，贱内说他闻到了柠檬的酸味……哈哈！

蓝线所示

那他们是如何自称的呢？他们称自己的齐国为“雄立东方的春秋首霸”，称自己的鲁国为“领袖群雄的礼仪之邦”……啧啧啧，我以前以为只有西安是这副德行……

蓝线所示

看来除了自己对你我的认识，也可以跳出来听听别人对你我的认识，这样能够视角丰富、心态包容地看待一切。众生如此之苦，家乡自豪感是幸福感的重要部分，能高兴一下就高兴一下吧。

逛着逛着，有个讲解员带着一群人进来了，我俩也跟在后面听。

“你看这是不是……？”贱内突然低声问我，难掩兴奋。

我再一看，这不是一个团，而是一个接待组，中心的人是莫言。

他比我想的更胖，也更严肃，很配合地戴着口罩，看起来挺勒头的。讲解员勤恳地讲，他安静地听，偶尔低声问两句。直到一面影印的碑拓，他拿出手机凑近去，拍了再拍。我想起他好像是对书法挺有热情。艾玛，您啥时候来西安我带您逛碑林吧！

近距离接触喜欢的作家，对读者而言是一个很美妙的经历，很大程度地消解了距离感，难啃的书似乎也不那么难啃了。

四，趵突泉

之前据贱内的同事讲，趵突泉就是三个眼，突突突，看一下就结束了。

我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情还是去了。结果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我们平时见过的水池，就算是活水，也多少有些晦暗呆滞。真真不见泉水不知什么是“灵动”。池中鱼儿鳞光闪闪，皆若空游无所依。水面温柔如镜，水底却时不时冒出一串串晶莹摇动的泡泡。就像戏里端庄矜持的闺秀，其实暗暗怀着游园的春梦。

真美啊。

……

五，告别

我们住的酒店很老派，每天还发报，闻着旧时光的油墨香，好像在济南生活了很多年。

可明天就要离开了，今晚一字一句写出来，作为最缠绵真诚的告别。

再见了，齐鲁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