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精的故事

2025-07-23  本文已影响0人  春兰葳蕤

二、铜铃

铜铃在蚌壳里养了三个月,沾了珍珠的潮气,再摇时声音变得温润,像浸在水里的月光。阿珠每天等潮水退去,就把半个身子探到沙滩上,竖着耳朵听——青年说过,铃响便是他来。

这天午后,铃真的响了。不是她藏着的那只,是从礁石后传来的,清清脆脆的,带着笑意。阿珠猛地张开蚌壳,看见蓝布衫青年站在那里,肩膀上的伤早好了,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红得发亮的果子。

“我叫阿砚,是山下药铺的学徒。”他把果子放在沙地上,“上次的伤多亏你,师傅说那是‘月华草’的功效,可我知道,是你的珠子在发光。”

阿珠试着化出人形,指尖先从蚌壳里探出来,带着湿漉漉的光泽,接着是胳膊、肩膀,最后是个梳着湿发的少女,脚边还拖着半透明的裙裾,像没褪尽的蚌壳边缘。阿砚没惊讶,只是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海边风大,擦擦脸。”

往后的日子,阿砚总在退潮时来。他给她带山货:酸甜的野莓,晒干的栗子,还有能治海虫叮咬的草药。阿珠则把蚌壳里的珍珠磨出些粉末,混在潮水带来的海藻里,让他带回给生病的人——那些粉末遇水会发光,能照亮暗处的病灶。

“你为什么不怕我?”一次,阿珠摸着他带来的铜铃问。

阿砚正用树枝在沙上画药草的样子,闻言抬头:“你帮了我,又没做坏事,为什么要怕?”他顿了顿,“倒是我,总来打扰你养珠子。”

阿珠笑了,露出小小的梨涡。她的珍珠已经养得莹白透亮,像裹了层月光,只等月圆之夜便可彻底成形。族里的长辈曾说,这颗珍珠能让她成为下一任海灵,守住这片海域的安宁。

可九月的一个傍晚,阿砚没来。第二天,第三天,都没来。阿珠等到潮水涨了又退,铜铃在壳里闷得发沉。直到第七天,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找到海边,颤巍巍地说:“阿砚他……被山匪绑走了,要家里拿‘夜明珠’赎人。可我们哪有那种东西……”

阿珠望着深海的方向,那里有族里世代守护的规矩:珍珠是海灵的根基,绝不能赠予人类。可她摸了摸怀里的铜铃,想起阿砚在沙上画药草时认真的样子,想起他说“你帮了我”时眼里的光。

月圆那晚,潮水涨得极高。阿珠捧着那颗养了五百年的珍珠,第一次完整地走上沙滩。珍珠在她掌心亮得灼人,映得海面像铺了层碎星。她朝着山的方向走去,裙裾扫过沙地,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很快又被潮水温柔地抹去。

山匪窝的柴房里,阿砚正靠着墙咳嗽,忽然看见窗纸上透进一层柔光,像极了海边的月光。他挣扎着起身,就见阿珠站在门外,手里的珍珠亮得能照见他鬓角的灰尘。

“拿着。”她把珍珠塞进他手里,指尖冰凉,“他们要的是这个。”

“不行!”阿砚想推回去,却被她按住手,“你的珠子……”

“我叫阿珠。”她笑了笑,像第一次在礁石缝里见他时那样,“记住这个名字就好。”

等阿砚带着珍珠冲出柴房,身后传来山匪的惊呼,却不见阿珠的身影。只有夜风吹过,带来一丝极淡的海水味,还有一声若有若无的铃响——是他留在海边的那只铜铃,不知何时被风吹到了这里。

后来,阿砚赎回了自己,却再也没在海边见过阿珠。他把那颗珍珠供奉在药铺的神龛上,每天用海水擦拭。珍珠的光泽渐渐淡了,却总在月圆夜透出一点微光,像有人在深海里,轻轻摇了一下铜铃。

多年后,阿砚成了老中医,带徒弟时总会说起:“海边有种蚌,壳里藏着光。你对它好,它就把最珍贵的东西,捧出来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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