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放下电话，黄成没有立刻出门前往公司，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呆呆地坐在前段时间刚买，却没有好好享受过一次的小沙发上。

刚更新上线的项目，用户又反馈出了新的系统bug。老板打来电话，让连续加了两天班后，终于下班回到家坐了两分钟的他回公司改一下bug。

“克服一下哈！”老板不费力气地说出这句话后便挂断了电话。

此时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黄成怔怔地望着有些出神。

他想站起身来，但是肩膀和脖子却在不停地传达抗议的信号:

“你需要休息，你需要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黄成一鼓作气站了起来，拿起挂在鞋柜旁的雨伞，随着一声沉闷的关门声，离开了家。

离开家后的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此刻居然精力充沛，脖子不酸肩也不疼了，身心都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就这样他撑着一把伞，前瞻后望地沿着街道向前走着，他想叫个车，但奇怪的是任凭他怎么挥手，都没有车靠边停下来，包括是那些亮着绿灯，显示着“无客”的出租车。

他记得以前他只要站在路边一招手，就有好几辆车抢着停靠过来，但是今天却不知为何，所有的司机都对他视而不见。

没办法，他只能就这样撑着伞，顺着街道往前走。

看着道路两旁矗立的高楼大厦，公路上来往不绝的车辆，和地面积水映出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黄成慢慢回忆起了过去几年的经历……

经过十二年的寒窗苦读，在全村人羡慕的眼光中，他考上了一所普通一本大学的计算机专业。

进入大学的他，就像放飞林中的鸟，没有了父母长辈的日夜提醒，也没有了班主任的严厉督促，自律性本就不高的他，开启了白天醉生梦死浑浑噩噩，夜里肆意放荡寻欢作乐的模式。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度过了三年，在大四周围的同学都拿到一份不错offer的时，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学会，四年的大学时光都实实在在地被他荒废了。

大学的最后一年，他痛改前非，开始亡羊补牢，补学编程技术，经过持续半年多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习，他也算是有了半灌水的技术。

在花了很多时间参加招聘，投了数不清的简历后，最后终于无奈且“幸运”地被一家小公司招了。

公司本来有两个程序员，但是在他去后不久，将一些注意事项和技术教给他后，就都跑路了。

如今公司就他一个程序员，老板好像也没打算招新人，所有大大小小地技术业务都要他一个人处理……

因为整天和代码打交道的缘故，他的思维方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感觉这个世界就是一个运行的程序，一个被人设计得极为完善地程序。

而自己，就是一串可有可无的代码罢了。

曾经他幻想着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闯出自己的一片天，但是慢慢地几年下来他发现，这个城市的繁华与他无关的。

黄成远离故乡，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大城市后，每天看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城市的日出，和这个城市的星星和月亮，还有就是每天下班后睡觉前，出租屋的灰白色天花板。

他就这样出神地走到了十字路口，低着头撑着伞走到了马路中间，丝毫没有注意到现在还亮着红灯。

“滴~”一声声尖锐刺耳的喇叭声响起，黄成猛然抬起头向右看，发现一辆大货车朝他开来，而驾驶室的司机满脸都是惊慌的神色。

司机也是连续开了一天一夜的车，他只看到了是绿灯，布满血丝的眼睛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已经走到马路中间的黄成，等他想踩刹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在大货车的撞击下，黄成的身体并没有飞出去，而是瓦解成一团一团的代码，消散在空中。

感受到脖子和肩膀的一阵酸疼，黄成转了转身体，换了一个睡姿，尽可能地让自己感到舒适，并且伸手关掉了此刻对他来说尖锐无比还一直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

长按关机键，关机。

这样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潜意识中，他想起了多年以前，还是少年时看的一部电视剧中的台词:

每个人都是小丑，一生当中就在玩5个球，家庭、工作、健康、朋友和灵魂，5个球当中只有工作这个球是橡胶做的，砸下去还会弹起来，其他4个球都是玻璃做的，砸碎了再也不会复原。

以前他不懂，现在他懂了。

曾经，他都觉得工作也是玻璃做的。

随后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在吃母亲做的红烧肉，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聊着家常琐事，梦见他喝醉了酒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母亲从房间里抱出一床被子，轻轻地盖在了他身上……

以前他想工作能够离家远点，越远越好，觉得这样才能更自由，更能施展拳脚。

现在他只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