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红烧肉
听妈妈讲民间故事系列
01
李翠花抬头看了一眼蒙蒙亮的窗外，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鼾声如雷的老王。老王转了个身，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继续睡他的美觉。
李翠花才不管他起不起床呢，反正今天她要起个大早。今天是妈，她婆婆去世三周年，她得早点去菜场买点好菜。
她婆婆在世的时候，最好红烧肉这一口，可是到死也没能吃得上一块半块的，这不是因为家里穷嘛。李翠花想到这抹了两下干巴的眼睛。
但穷归穷，她李翠花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孝顺媳妇，只要老太太想吃，她可是砸锅卖铁都得给她办到的。
所以，老太太临了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红烧肉，混沌不开的双眼也终于因为红烧肉开离了一条缝。
老太太满心欢喜地尝了一口红烧肉，却紧皱了一下眉头，两腿一收，两眼一闭，就仙去了。
李翠花当场就哭得哭天抢地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红烧肉往老太太嘴里凑：“妈，你不是最喜欢吃红烧肉吗？我烧好了呀，你吃呀，你吃呀！”
邻居大伙听到声响赶来，几个人合力拉开了李翠花。
李翠花一边哭得梨花带雨的，一边拍着大腿叫嚷着：“你们说妈怎么这么没福气啊，你说，你说她天天想吃红烧肉，但是因为家里穷啊，买不起肉啊。”
李翠花抹了一把鼻涕继续说道：“但是买不起我也得给妈办到不是，所以我省吃俭用了几个月终于买到了红烧肉，你说妈怎么没吃一口就走了呢？”
李翠花又哇地一声哭开来，边哭边直往老太太怀里钻：“妈呀，你可不要怪我没有早给你买啊！”
“翠花，好了好了，大婶一定知道你孝顺，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是啊，翠花，大妈不会怪你的，这不是有难处嘛，而且你也给她买到这么贵的肉了，很难得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着翠花劝说着。
“呀，大婶估计是刚才拉大便了吧，满屋的臭味，翠花，我来帮你收拾吧。”隔壁的张大娘说着就往地上找脸盆。
“不用了 ，张姐，我自己来吧，妈在的时候也没怎么享福，妈走了就让我来尽最后一次孝吧，你们都走吧，都吧。”李翠花说着把大伙往门外推。脸上流露出不易察觉的难堪。
“对了，帮我去地里喊一下老王吧，他还不知道妈这样了。”翠花朝着一众邻舍喊道。
“你别担心了，刚刚丽姐已经去叫了，老王应该很快回来了。那你忙吧，我们过会再来看你们，需要帮忙喊我们。”
邻居们走后，李翠花轻呼了一口气，然后三下并作两下把一整碗红烧肉都倒进垃圾桶。
02
“翠花，买菜哪，呦，今天菜不错啊，这么大块肉！”
“是啊，今天是孩子他奶奶三周年忌日，你说妈在的时候就好这口红烧肉，我能不给买吗？再说现在家里也宽裕了，不像以前，那时穷啊！”翠花说着拎起她那黑色条纹的袖口抹了几下眼睛。她本来想穿那件前两天刚买的西瓜红的连衣裙，但觉得好像有点不妥，最后还是选了这件朴素一点的条纹衫。
“这都三年了啊，真是快啊，王大妈真有福气，有你这么孝顺的媳妇。”
翠花踩着轻快的步伐，一路享受着众人对她的评价，很快到家了，她哼着小曲开始在灶前忙活。
她这孝顺的标签自从老太太瘫痪在床开始就开始有了。
老太太一瘫痪就是五年，直到去世。翠花尽心地服侍在侧，旁人可没听到过半句怨言。无论刮风下雨，翠花都会把她老太太挪出屋一整天，过路人经过，还能时不时看到翠花给老太太敲背按摩呢。
还有这老太太没瘫痪前挺明事理一人，瘫痪后脾气却变得固执，整天嚷嚷着要吃红烧肉。别说两年前了，就是现在，村里有几家人是吃得起猪肉的。大部分人连肉香都没闻到过。
这两年村里渐渐开始修水泥路，农民的地有些也被政府承包，日子稍微有点起色了。这不，翠花每次到了老太太忌日，都不忘了给老太太炖一碗红烧肉。
这孝顺的标签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地传遍了整个村庄。李翠花俨然就是整个小村庄孝顺的代名词。家家户户娶儿媳的标准、楷模。
很快，红烧肉在李翠花的哼哼声中烧成了，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的清香，让人看一眼便想尝一口。
李翠花满意地笑了，看来自己的厨艺又进步了不少。
李翠花把红烧肉用小碗装好，伸手先抓起一块往自己嘴里塞。顿时肉香撑满了整个口腔。她迅速抹了一把滴落下来的油，把碗端到为她婆婆设的灵位前。
“妈，你闻，这肉多香啊，我又给你做了红烧肉了。你就吃吧，多吃点。”李翠花慷慨激扬地说着，一如她那助人为乐，热情高涨的作风。一边说一边眼睛直瞟红烧肉，好像她婆婆真的会从灵位前爬出来，一口吃掉这碗红烧肉似的。
晚上，老王回来了，李翠花又把红烧肉热了热，和老王一起把这碗红烧肉消灭得干干净净。
“要是亮亮在就好了，亮亮也一定喜欢吃这红烧肉。”李翠花在心里叨念道。亮亮是他们的儿子。
03
老太太的忌日过了没几天，第一声夏雷便敲开了夏天的大门，紧接着阵阵雷雨加快了夏季到来的脚步。
这一天傍晚，翠花刚想热一下饭，想着老王地里回来就可以直接吃。忽然狂风大作，不一会便下起了倾盆大雨，伴随着阵阵电闪雷鸣。
翠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赶紧到房间披了一件薄外套，但还是觉得有点冷，她又掖了掖衣领、袖子，感觉稍微好点了。
这个时候老王还在地里干活呢，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避避雨。以往这种时候，李翠花都会立刻锁好门，一头扎进大雨中，给老王送伞送衣服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老太太走后，每次打雷，李翠花都有点害怕。有一次，一个闷雷打下来，李翠花吓得一下子跳到老王怀里。吓得老王大叫了一声：妈呀！
老王也觉得有点奇怪，有几次问李翠花怎么现在这么怕打雷。李翠花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好在雷雨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的，也就是夏天多一点。但夏天总会过去的。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
李翠花还是决定不出门了。她走进房间，关上房门，躲进被窝。
此时，一声巨雷应声而落，把李翠花门前的大树劈成了两半。整个屋子瞬间就黑了，一定是雷电把电线打坏了。
此时李翠花从被窝探出半个头，有点瑟瑟发抖地望向窗外。窗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勾人魂一样的闪电时不时地划过窗前，把墙壁照得惨白惨白的。闪电一退去，四周又变得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
正在李翠花哆哆嗦嗦地抱紧被子时，又一声巨雷划过窗前，一道闪电竟照在了李翠花正对的墙上。照出一个人影，那是她死去的婆婆。
李翠花吓得浑身发抖地躲进被窝，拼命抱着被子喊道：“妈，是你来了吗？你终于来了。我这几年不是一直给你买红烧肉吗妈？你怎么还来找我呀！”
“嘭！”好像是雷电击中了卧室唯一一台黑白电视机。那是在他们妈走后那一年添置的。这几天刚想买个新的彩电呢。
“妈，求求您别找我，我也是有苦衷的。那时候您天天喊着要吃红烧肉，可是家里哪里来的钱买肉啊！但是我还是想满足您的愿望啊，所以我省吃俭用了几个月，就给您买了一碗红烧肉。可是，啊～妈，可是，我怕您吃了一碗还想吃第二碗，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在红烧肉里掺点粪。这样您一吃，就不会觉得红烧肉好吃了，以后您就不会再想着吃了！妈，我也是有苦衷的呀！啊～妈，您别来找我啊！啊～”
04
雷电过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恢复不了的是老王家，还有附近居民的心情。
老王冒着被雷劈到的风险，一路狂奔着跑到最近的一户人家家里多雨，等雷电过了，雨小了，他才一路小跑着回家。没想到到家后，便看到翠花满脸惊恐地倒在地上，走近一看，已经没有了呼吸。
好心的邻居们很快又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像老太太走时安慰李翠花那样安慰着老王。
“老王，别太难过了。一定是老太太寂寞了，把翠花叫走了，毕竟这么孝顺的儿媳少有啊！”
“是啊，老太太这么多年没有翠花敲背按摩的，一定怪可怜的，翠花去了也好啊，她们有个伴了。就是老王一个人寂寞啊！”
“我刚隐约听到翠花在喊妈，没准真是王大妈来叫翠花了呢。”
“这不还有儿子嘛，老王别太难过，为了亮亮好好活着。翠花也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
夜深了，人群都散了。老王望着临时搭建的灵堂，望着李翠花那狰狞的面目，在心里问他娘：“妈，您真的想翠花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