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领军作品‖长篇小说《藤萝疯长》片段：世上只有婆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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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看罢了电视，老太太又忙着为叶眉灌起了那些热水袋热水瓶和热水壶。叶眉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接过来，逐一塞到了老太太的被窝儿里。
老太太略微诧异地说，闺女呀，你这是做什么？娘不需要这么多的……
叶眉打断了老太太的话，顽皮地眨巴着眼睛说，娘，我明天该吃娘给包的“滚蛋饺子”了，今儿晚上我想和娘睡一个被窝儿，好好和娘亲一亲。
老太太说，傻闺女，你不嫌弃娘呀？娘可是又脏又味儿的。
叶眉说，老话儿不是常说嘛，孩儿不嫌娘丑，狗儿不嫌家贫啊。再说了，我觉得娘很利便的，也不丑也不脏。
老太太一边脱衣裳一边说，闺女果真不嫌弃娘就好。只是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咱娘儿俩还没有亲够啊！
叶眉很麻利地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说，娘，我也很想陪着娘多待些日子，可是镇上还有一些要紧的事儿等着我回去处理，我真的不能再多耽搁了。
老太太说，噢，那娘就不强留你了，你回去先忙你的正事儿，等春亭回来了，你和他再一块儿回家来看娘吧。
叶眉说，嗯，我……尽量吧。
老太太说，什么叫尽量啊？难不成你不愿意再见娘了？
叶眉连忙说，不是不是，娘您老人家是误解我的意思了。
老太太说，哦？那我听你的话音儿，怎么像是有点儿不想再来了？
叶眉斯斯艾艾地说，我是说，我可能要出趟远门儿，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所以也不敢保证什么时候能来看娘了。
老太太说，闺女你莫非也要出国？你看看，春亭快回来了，你又要出去，你们俩就像是走马灯似的，这唱得是哪一出哇？
叶眉说，娘，我……我不是出国。不过，可能也要走很远很远……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再回来看望您老人家。
老太太让叶眉枕在自己的臂弯里，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秀发，说，好闺女，你记住娘的话，不管碰到了什么样的难事儿，都不要一个人窝在心里，说出来，娘和春亭都会帮你的。
叶眉的心里狂跳了一下，像是被老太太说穿了自己的心事：娘，我会的，我有幸遇到了春亭，又见到了您老人家，今生今世我知足了！
老太太嗔怪道，傻闺女，净说傻话！
叶眉说，娘，明天我走之前，咱娘儿俩合个影吧？
老太太说，噢，你带相机回来了吗？
叶眉说，带了呀。这两天我一直想跟您照合影的，可是最后想了想，还是等我吃完娘包的“滚蛋饺子”后再照吧。
老太太说，闺女啊，难怪春亭那么喜欢你，依娘看啊，你和他还真是很般配的，说话做事都是一样样的调调儿！
叶眉辛酸地说，唉，般配有什么用？我的命苦呀。
老太太说，闺女，你今年三十几了？
叶眉说，三十二了，春亭出国之前，还和我一起过了生日。
老太太说，这么说，他比你大着整整一轮儿？唉，也难怪娘总觉得老了不中用了，这一晃啊，春亭都是快四十五岁的人了。
叶眉说，是啊，人真是不撑混，转眼之间，我和春亭都好了三年多了。
老太太问道，闺女呀，春亭比你大那么多，你就不嫌他老么？
叶眉说，我爹死得早，我从懂事儿起就梦想着将来能嫁给一个比我大一些的男人，这也许是因为我有恋父情结吧？再说春亭并不显老，看上去也就是比我大个七八岁的样子。
老太太说，娘知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只可惜，春亭没有那么好的命，娘也没有那个福分儿，担不得像你这样有情有义的儿媳妇……
叶眉说，娘，您不是劝我走一步看一步吗？怎么自己反倒这样灰心起来了？
老太太说，噢，没事儿，娘是因为跟闺女待了这两天没亲够，心里舍不得呀！
叶眉说，娘，如果老天爷能格外开恩的话，我一定再回来看您，陪着您多待些日子。
老太太说，好好。时候不早了，咱娘俩也该睡觉了。真要说下去啊，怕是说到天明也说不完的。
叶眉乖巧地应了一声，在老太太的臂弯里翻了个身儿。
老太太说，闺女呀，还用娘给你唱摇篮曲么？
叶眉笑了笑，说，不用了，还是我给娘唱一段儿吧！
老太太说，哦？闺女也给娘唱摇篮曲儿？
叶眉说，不是呀，娘又不是孩子，我怎么能给您唱摇篮曲啊？
老太太问道，那你打算唱什么呢？
叶眉夸张地清了清嗓子，很动情地唱道：
世上只有婆婆好，有婆婆的媳妇像个宝，投进婆婆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老太太笑了，说，这歌儿娘听过，可人家明明唱的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嘛，你怎么给改词儿了？
叶眉说，人家我不是从心底里盼着能有你这样的好婆婆嘛！
老太太说，唉，傻闺女啊，你没听说吗？世上的婆婆和媳妇都是天敌，又有几个像你这样说婆婆好的？
叶眉说，别的人我管不着，可是我就是这样想的，我觉得如果当媳妇的都把婆婆和自己的亲娘一样对待的话，世界上就没有这样的天敌了。
老太太赞许地说，好闺女，难为你这么明白事理儿，娘真是越发喜欢你了！
叶眉说，那娘以后在春亭的面前，就多帮着我说点儿好话吧。
老太太说，傻闺女，哪里还用得着娘再说什么好话呀，春亭每次说起你来啊，眼里总是发着亮光儿，说心里话，娘看着都有些嫉妒了哪！
叶眉疑惑地问道，娘，他是您的儿子啊，他对我好，难道您还会不高兴？
老太太说，正因为他是娘的儿子，娘才会嫉妒呀，娘是怕他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叶眉认真地说，春亭不是那样的人，娘您一定是说着玩儿的吧，再说了，他并没有打算娶我当媳妇，我也不敢奢望能有那么好的福分了……
老太太笑了笑，说，看看，娘真是跟你说着玩的，想不到闺女你还真是当真了？好了好了，现在咱们娘儿俩真该睡了，可别因为言语不对付，惹得俺闺女生了气，真到了那时候，你就不会再唱世上只有婆婆好了吧？
叶眉扑哧地笑了一声，说，哎呀，您老就放心吧，只要您愿意，到什么时候您都是我的好婆婆啊。
老太太说，你对春亭那么好，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娘倒是希望你回去以后好好保重自己，别让娘太挂牵了。
叶眉说，娘，我记住了。
叶眉吃完了老太太包的韭菜鸡蛋馅儿的“滚蛋饺子”，已是下午两点多钟。叶眉用相机的自拍挡和老太太合了几张影，就开始默默地准备回镇上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无非就是把自己的洗漱用具收起来装进包里，老太太拿出了一些山楂、花生、干黄花菜等等土特产放到叶眉的包里，叶眉推辞了一下就不再吭声。
老太太从叶眉的眼里看出了不舍，就问道，闺女呀，要是回镇上没有很急的事儿的话，再住一晚明儿早上回去好不好？
叶眉的心里已经像被猫抓挠着一样，但是她故作轻松地说，娘，我已经吃过了你包的“滚蛋饺子”，哪里还有再耽搁的理由啊？
老太太说，闺女就别说笑话儿了，娘知道你急着回去真是有正事儿，喝了这碗饺子汤，你就快点儿赶路吧，好在路不远，车也很快当，不等天黑你就能赶回镇上了。
叶眉走出屋门之前，又回过身来，很认真很仔细地打量了遍屋子里的摆设，她只觉得鼻头发酸，眼圈也红了起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出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搓了几下，然后就拿起自己的包走出了屋门。
老太太把她送出了院门外，她极力躲闪着老太太看着她的脸的眼睛，缓缓地说，娘，外面太冷呀，您快点儿回屋吧，我走了！
老太太执拗地说，孩子，你走你的，娘在这里看着，等你走远了，娘就回去了。
叶眉哎了一声，就顺着那一溜石阶走下了高坪。
她没有回头，但是她本能地感觉到，有一双慈祥的目光正注视着她的背影。
当她走下了坪底，又登上了来时的那道山梁时，她终于忍不住回了回头，就看到老太太依然站在坪上，一动不动地朝着她走的方向眺望着。
她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流了下来，她站下身来，朝着老太太挥了挥手，泪眼婆娑中，她看见老太太也朝着她挥了一下手。她在心里默念着，娘，永别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做您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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