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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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坐毕，冲了个凉，打算上床休息时，却发现墙上的画歪了！

拿下了画，发现后是后面的钉子松了。换了个了稍大一点的钉子，拿着画挂了上去，却是望着画，思绪绵绵！

这是一幅传统的水墨山水图，远山近树，水面一叶小舟，小舟中的两人对饮。

这画是一个学生画的，我历来不收学生东西的，可他跟一般学生太不一样了！

我住的小院，平时不来人的，我一般也不接待人。但因为有阿姨要来做事，且时间不定，我就懒得反上门了，省得要去给她开门。即便如此，平日不与人交往，也没人随便到我这儿来。

一般学生更是不会来，偶尔有问题来的，总是显的紧张而拘谨，我也只是在院子里见见他们，根本不会让他们进屋的。

而那个孩子不一样。

那一天，我在院子里躺椅上休息，他春风一样走了进来，满面阳光，提着一些他们山东老家的土特产。行过礼，不管我有没有反应，就坐下来，主动的泡茶倒茶，完全一个自来熟，就像在自个家里一样没有任何拘谨。

我也没生反感，反而觉得这小孩挺有趣。我自幼性格内向，长大后情商也是个问题，后来几乎不跟任何人有交集。好在单位领导大度，同事宽容，除了工作上的事，我从不主动打理谁。平时见到领导也不会打招呼，同事更是如此。倒也平平静静，相安无事，没听过啥事事非非，即使有点，我也不大理会的。

看到面前热情洋益的小伙子，很容易想起侄子与外甥来，虽然相距远，平时来不了，偶尔来了，也是相当亲昵，并没有因为长期不见而拘谨！

那小孩第一次来，我没说几句话，话都让他天南地北地说了。说他听过我这几年所有的讲座，一直想来看我，不敢来，终于鼓着勇气来了。他是学美学的硕士生，他想把禅学中禅诗的美感揉到他的美学理念中。他说着的感想，他的愿望……

而我思绪飘忽，他的话在如风一样飘过，我好像都没抓住几句。临走时，我才问了一句：“你叫啥名字？”

从那以后，他就常来，几乎每个礼拜都要来一次。有时，不仅自个来，还会带一俩个同学来。

我没在意，一直安静惯了，有点暮气深沉，来几青少年，增添点阳光朝气倒也没啥！

似乎深得造化青睐，他生得一幅好皮囊，阳光帅气又健谈。他会跟我说他的一切，他的家庭，他的爷爷奶奶，他的弟弟，他远在家乡的爸爸和到这儿陪读的妈妈。她妈妈陪读，闲地无聊，在本地找了份工作忙去了。他硕士快要毕业了，博士生在哪儿读还没决定。有时累了，他会在躺椅上睡着。天冷时就在屋内沙发上或我的床上躺一会，醒来才走。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有一天他来，拿着一幅装裱好画的镜框说：

“老师，这是我画的，做个留念。我毕业了，博士可能不在这面读了。”他自己动手挂在了卧室一面墙上说：“你一睁开眼，就能看到。”

我开玩笑：“干嘛搞的那么悲壮，毕业也是好事啊，人总是要成长的！”

他说：“老师你看，这画里，小舟上对饮的俩人，就是你我。依你天然淡泊一切的性子，很快就会相忘于江湖，可是我想让你记住我呀！”

他有点小激动，眼眶都湿湿！我抱了抱他，拍拍他的肩安慰他：“瞧你，都成年人了，还这么感性！老师不会忘了你，你是我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忘年交啊！”

他离开时学校时，再没有来，也没有跟我联系，后来发了一次微信：我到成都了，考川大的博士生。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期间春节时发来过一次祝福，朋友圈老是禅院谈禅，道观论道，时峨嵋登顶，时青城仙游，一幅求法问道的样子。

我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相忘江湖，也是一种洒脱啊！

六月份，我意外的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病了，可能活不了几天了。我让他别开玩笑，他说是真的，他已经住院了，是脑瘤，看不好，医生说也只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我要去看他，他拒绝。他说：“老师，你别来！我想把最美好的形像留在你心里。我现在已经病的变形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不想让你看到！老师，在我最青春最美好的时光，和你有过一段很轻松很温馨很美好的记忆，你留着你的活，我带着我的走，不要忘了我。别来，要不，我会恨你的。”

我流泪了，在无常面前一切都那么无奈。那段时间都心绪不定，想去看看，又不敢，打坐都没法静心，脑子里满满是他的影子。他总归还是去逝了，走的急促，让我措手不及，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日月交替，时光推移，慢慢地，一切又归于平淡，平淡到我日常起快想不起他来了！

如今，画动了！我内心一软，眼眶湿润，是你想我了么？

我又把画拿下来，擦了擦，看了一会，又端端正正的挂在墙上，没关灯，躺在床上，眼前正好是画，画望着我，我望着画……

梦中的小舟上，他依然阳光帅气，自信满满，娴熟的煮水，洗杯，取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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