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寂然惘事(1)
早春的天气实在不好,天干物燥,风沙还大,肆意的春风携着桃红柳绿,得意忘形地吹来,吹醒一汪经冬的湖水,吹的小姐先生们脸上都要掉一层皮。易儿出了公司,裹了身子,急忙忙往地铁车站跑。
看来真应该买辆车了,这刮风下雨的,还是有辆车方便。虽然北京的路况日益不尽人意,尤其是公司所在的东三环外,道路是出了名的拥堵,可这要有辆车,也省得日晒雨淋遭罪的。易儿琢磨着,是不是改天咨询咨询孙威,让他给参谋参谋,合计着照二十万以内的标准,看什么车适合自己。孙威不仅懂车,也开过各式各样的车,从几万到上百万不等。
易儿去会一个朋友,以前的同事小张,有些电话里不方便说的事情,需要详谈。小张因为激动,电话里都有点儿颠三倒四了。他有了易儿姐姐的一些线索,他深信这条线索将是解开一切的关键,而这线索,更要从一个地方传说开始。历经漫长时光冲刷研磨,老旧的传统渐渐消亡,传说也已然模糊不清,仅剩些个皮毛般的梗概。
如果不是一觉醒来后不见了姐姐,易儿绝非相信那些匪夷所思的故事,然而,事情就是这么离奇,离奇到超出了她的想象,让她一步步身不由己,一头扎了进大千世界里的另一番别样异世。你说也是奇了,姐姐那么一个大活人,就那样在嘭的一声之后,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如果不是每天回到家,能看到她存在过的若干证明,易儿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过这么一个姐姐。
她会找到她的姐姐吗?易儿不能确定,不是没有过类似的失败经历,多少次将信将疑循着线索,历经一番周折过后还是没有姐姐的任何消息,但她毫不气馁,之后依旧抱着一线希望和试试看的心态,开始又一轮的寻寻觅觅。她坚信不疑,姐姐还活着,她一定能够找到姐姐。
老周劝过易儿放手,他没少找以前的同事部下打听,但无一例外得到同样的结果,然而易儿就是不信任他所谓的“内部消息”和“绝对真相”。这也难怪,即使亲生母亲,都对她将真相蒙蔽了二十多年。易儿坚信,她的姐姐,依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别人也劝过易儿,然而没有谁能说服她的执拗,只能叹息尽管过去这么长时间,易儿依然无法接受她亲姐姐离世的现实,毕竟事故现场早告知了一切,可易儿中了邪一样就是拒绝相信。但易儿自己心里明镜儿一样,恰恰相反,他们才是真的眼盲心瞎,对眼前确凿无疑的证据视而不见,对这个看似熟识平凡的世界其实一无所知。
地铁口,一个中年妇女拦住急行的她,“姑娘,别着急走,我看咱俩挺有眼缘的。”易儿一迟疑,停下脚步,她倒要听听,对方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姑娘,你这面相,一看就是住大房子,坐飞机到处旅游的富贵命。”
原来也不过如此,她这点本领,被姐姐前同事都甩出好几条街。易儿本以为对方即便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神力,起码能舌灿莲花头头是道,没想到一张口就出卖了能力有限的事实,对方不过是骗骗钱的半吊子神婆水平。“你说的太对了,我现在就住大房子,经常坐大飞机。”易儿莞尔一笑,一秒钟也没多逗留,急匆匆冲下楼梯。
“姑娘,你听我说啊。”神婆不肯就此罢手,甘心放过刚刚上钩能听她白扯几句的到手顾客。
我们让易儿来回忆她和她姐姐的故事。那些看似琐碎平凡的日常下,交织着晦涩的过去与难以窥视的未来,总有不请自来的历史,将平淡的生活搅成一股无法把控的逆流。
但,这从来都不是爱情故事。
让我们先把时光倒流,让时钟的指针在两年前的某个寂然无声的日子,那个日子不一定有很灿烂焦灼的日头,很撩人很酥痒的春风,也不一定有浪漫温暖的怀旧金曲,含羞带露的血红玫瑰,那个日子也很平常,平常的谁都不会往心里去,不会刻意去记录它。
只知道是一个临近黄昏的时候,太阳染了一片片的云霞,街上很拥挤,汽车开的很慢,三环象是停车场;商店在打折,有导购小姐不遗余力声嘶力竭的叫卖声,某家商场前的条幅很壮观地飘起来,象条凤舞龙飞的红飘带;交通警不知道在指挥什么,反正是看到他在忙,嘴巴前凑着半拉砖头大的对讲机,手势张牙舞爪地铿锵有力;有一群孩子在帮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在过红灯,他们在几乎冰冻的车流里东张西望着走。仿佛这个日子就是某个模块的拷贝,一天一天地撕一张贴在生活里,平稳而缓慢,有条不紊,重复,再重复。
易儿奔波忙活了一天,刚从外头见完客户回到《君子》杂志销售部,连口水都没有来得及喝,就被同事安双叫住了,“穆易,就差你了,赶紧的,小会议室集合,开会。”易儿看其他同事一个不少都在,一个个都如临大敌一般,心里想极有可能和公司新搞的销售政策有关。同事小张凑过来,悄悄在易儿耳边嘀咕,“张总和赵总,快在里头吵俩小时了。”
销售部本来一切都好端端的,做为集团公司的最前沿,大家各司其职各尽其力,负责源源不断的拉来业务,要不是因为张总编强行压下来的新政策,也不会有最近的人心惶惶。这个销售新政按照他们部门头头赵元宏赵总监的说法,真是“日了鬼”了。这张总编花了二十多万去香港大学进修个EMBA回来后,整个人精神面貌也涣然一新,一副立志要改天换地旧貌新颜的风采,准备做出一番成绩出来,为日后扶摇直上官升一级埋个伏笔。然而毕竟终日端坐在庙堂之上,高高在上久了,搞出来的销售新政不仅不接地气儿,还严重打击了销售人员的积极性。此政策简言之就是:客户满一年后收归公司所有,不再计入销售人员的名下。这还了得,大家累死累活,各显神通开发客户,在外头夹着尾巴孙子一样,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荷包。如今客户没有反水,本应该是靠山的公司反倒给了大家当头一棒的痛击。这个新政一旦真实施,今后但凡满一年的老客户,提成就彻底泡汤了,对大家收入影响可想而知。
易儿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张总和赵总这俩领导之间,矛盾本来就不少,互相看不对眼很久了,张总编突然搞这么个莫名其妙的新政,也绝对不是心血来潮,说不定读这个EMBA,得到了高人指点,这一招实则是敲山震虎,借新政之名,行逼人自动辞职之实。
易儿及一伙同事,鱼贯而入进了会议室,看到张总编和赵总监各居会议桌一头,俩人一位表情阴郁,一位面红耳赤,一副话不投机的样子,这两位谈的一定不顺利。会无好会,易儿深知会议上个人表态的重要性,于是赶紧打起腹稿,为稍后的发言做准备。
果不其然,会议事关新出台的销售政策,张总编征求大家意见。
部门赵元宏总监发言,他目光扫过表情或凝重或忐忑的各位属下,尤其是对几位亲信的目光意味深长。“召集各位开会,主要是对新的销售政策进行讨论,我作为部门领导,就先提几点不成熟的看法,如果有不完善的地方,希望大家补充。”他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转入正题,侃侃而谈。“我个人,是坚决不认可的,主要在于,这政策万一实施,将极端打击员工的积极性,让在座的为公司拼死拼活的各位,不得不去思考一个问题,杂志拿我们究竟是当有价值的员工来看待,还是当没有价值的负担来对待。作为多年的老员工,不希望最后各位销售和杂志成为势同水火的敌人,这样传到同行那里,也是个笑话。”他的潜台词很是明确,反正销售们和集团杠上了,杂志要是不怕得罪全体销售人员,新政不新政的,随它便实施。
“好了,赵总说的已经非常明白了,他的想法和担心也不无道理,在座的都来谈谈,畅所欲言嘛,不要有任何顾虑,公司还是非常重视大家的建议和意见的。”张总编一手搭在会议桌上,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不紧不慢地在桌面上轮流敲着。他今天倒要看看,赵元宏都有哪几位不开眼的狐朋狗友。销售部不是他赵元宏一个人说了算的,自己一个堂堂总编都水泼不进,权威何在?
大家你看看我,我瞄瞄你,谁也不肯打头阵率先开口。
“既然这样,那么尹俊,从你这里开始,到最后安双,一个个按顺序,每个人都得发言。”张总编开始发号施令。
尹俊和赵总监一向走的很近,他没说两句话,却清晰地表明了立场站好了队伍,“这个政策,之前都没有征求我们一线销售的意见,如今硬要推行,根本没有顾及我们这些销售的感受。我本人不看好这个新政策,也拒绝配合执行。”
张总编的表情似笑非笑,他并没有因为尹俊这番表示而有什么生气的样子,只是敲桌子的指头停了下来。
易儿心想,这尹俊关键时候到底还是选择和赵总监一条心,但是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也这样忠心耿耿。她听传赵总监早就和几个心腹开过小会,谁谁会上怎么说,说什么,如何跟张总编唱反调打擂台,每个人都分工明确。
小张在尹俊发言后开口,“我觉得张总制定的这个新政策很新颖,很具前瞻性,也很有深意。刚才赵总监说的挺好的,挺具有代表性的,尹俊说的也不错。我个人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我来的时间也不长,到目前还不存在满一年的客户这种情况,所以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叫我说。”他顿了下,吭哧了几声,接着说,“我吧,我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说的。”能不说就不说,一旦必须发言,就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小张早就拿定主意,明哲保身放在第一位,不掺和进这场对抗才最安全。他不受赵总监赏识,自然没能得到赵总监的面授机宜,加之又不受张总编待见,所以完全按照自己的策略,说一些毫不相干的空话。
剩下一群女将,毫无疑问开启了抱怨模式。
轮到了易儿,她将酝酿了一会儿的思路又捋了捋,侃侃而谈,“我觉得政策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不希望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个人来杂志时间也不短了,受影响虽然不是最大的,但我业务这块儿,满一年的客户也占不少比重。我个人觉得,制定这个政策杂志也有自己的考量,但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希望能把一年的时间改成三年,后两年逐年递减提成,比如第二年按现有提成的百分之五十计,第三年按现有提成的百分之二十五计,第四年满三年了,客户收归杂志,销售人员不再享有提成。这样一来,相当于有了两年的过渡缓冲,可以给让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去挖掘新客户。”易儿想反正自己一个虾米喽啰,神仙打架,自己还是远离斗争中心为妙,免得被误伤,最佳策略就是站在个人立场上,把自己良久以来的想法充分表达,实话实说就行了。
赵元宏心想,果然他一直没有看错易儿,她前段时间的管理课程看来没白读。赵总监一直想拉易儿进自己小圈子,可很遗憾,易儿偏偏属于那种不站任何队伍的清流派。
小张看到一旁的尹俊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录什么,他稍微侧头看了眼,发现他哪里是在做笔记,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画了副“疾风知劲草”的小图出来。
女同事胡爱玲还没开口,倒哇一声先哭了,良久哽咽着说,“我不想离开杂志啊,没有谁比我跟咱们杂志感情深啊,我是亲眼看着它发展壮大起来的啊。这个政策我实在想不通,如果是杂志打算赶我们走,就明说。大家都知道,我刚休完产假回来,房子也买没多长时间,如果没了提成,我真不知道以后日子该怎么过了啊。”这一嗓子干嚎只闻其声不见泪掉,端的是表情生动充沛、张弛有度。
张总编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小胡你先别急,稳稳情绪,集团对每位员工的贡献是认可的,在座的各位都是杂志宝贵的人力资源,不可估量的财富。我再声明一次,这政策不是针对哪位员工,更不是要赶大家走,还希望各位不要做过多不必要的解读。”
轮到了安双,她和胡爱玲关系匪浅,一向秤不离砣,自然会议上俩人也常挨着坐一起。安双瞅了眼张总编,又瞄了眼赵总监,这个时候,她务必得想清楚跟谁站到一起,如果选边儿没有选对,结果可就不难想象。张总编,官最大,说一不二,万万不能得罪,赵总监,直属领导,平时也算对她照顾有加,自己也有幸能打入他的小团体,万一开罪了说不好今后有的是小鞋给自己穿,她脑筋飞快。“我非常同意赵总监的发言,他的发言也代表了很多同事的想法,我个人也有过这种担心,自己辛苦开拓的客户,如果这么收归集团所有,我们个人的收入将会受到很大的冲击。不过,我也十分理解杂志这么做的理由,毕竟,客户和我们做生意,不仅仅是和我们个人打交道,我们出门,代表的还是整本杂志整个集团,而客户之所以选择我们,看重的更是我们《君子》的实力和我们集团在业内的声望。另一方面,集团和员工都希望维护好老客户,让业务量逐年增长,第一年磨合期来案量少,第二年才开始逐渐增加,这样的情况怎样核算业绩,我一时也没想到更好的建议。请各位领导同事斧正。”先不管这些,局势暂时还不明朗,两边都不能得罪,她才不会傻到不管不顾的选边战队。
赵总监一脸诧异,他没有想到之前俩人私下谈的挺愉快的,谁能料到事到临头,安双根本不照之前答应的来,反倒拿颠倒了剧本,一只脚站到了杂志的角度。
张总编则老谋深算地隐隐一笑,手按会议桌,一幅大局在握的样子。
然而,这一仗下来没有赢家,事情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结果是赵总监愤而离职,不仅拉走了他的得力助手尹俊,还把其他部门的骨干拐带走若干位,说是去创立什么新媒体,销售部留下一堆女将和唯一男士小张。而张总编,没有想到一场销售部门内部的清洗活动,最后波及范围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下场也没能好到哪里去,杂志大面积的离职直接导致了董事会的震怒,张总编乌纱帽也没能保住。
赵总监也邀请过易儿跟他去创业,易儿婉言谢绝了,她心想总编总监都不在了,这新政肯定实施不下去。更主要的是,尹俊刚追求过易儿,还被她给直截了当拒绝了,她觉得这要追随赵总监过去继续和尹俊做同事的话,依尹俊的个性,难免又得七想八想地浮想联翩,以为易儿对他还是有意思,到时候得多尴尬啊。
下班后,易儿走的太快,不留神撞了个抱小孩的妇女,低声下气的道歉后,还挨了那妇女一句骂,“你眼瞎啊?”真是不顺。易儿上了车好久,才发现手机被人摸了,肯定是刚才那妇人借着孩子打掩护下的手。她恼恼地想,不光被偷还反倒挨骂,回去跟妈和姐说了,她们还不跳起来?
她姐姐容儿没跳起来,她觉得妹子做什么事情她都有足够的脑细胞来理解消化,——她怂呗,她傻呗,怂人做傻事。母亲也没有跳起来,手机丢就丢了,人没事就成,她的菜刀也没闲着,她正在剁饺子馅儿,声音细碎而均匀。母亲说:“今天猪肉竟便宜了。”
“我不都说了我只吃韭菜鸡蛋的吗?猪肉馅的我可不吃,专门跟我过不去不是?”容儿嘟嘟囔囔,她最近对猪肉没兴趣,她正努力瘦身节食,食素戒荤。她毅力如磐石,早晨两公里慢跑,晚上铁定的一百个仰卧起坐,已经坚持了三个月,肉倒是少了两斤,可愈发结实了,一脸肥肉变成了一脸横肉。
风过后,天空是更清净的兰色,雨过后,地上是一地凝血色般杨树的花穗,柔软地在地面上曲卷。不知道爱情过后是如何的,而易儿之前哪位,也轰隆隆脚踏云车一样,生动精彩地来了,却寂寥无端地不知何时匿去了;他走了,易儿的生活仿佛慌忙之间乱了,就象端了满杯的酒,莫名地哪条筋一抽搐,手轻微抖两抖,酒洒了,杯碎了,而觥筹交错正在兴头的他人,酒正浓,爱正浓,一切照旧。易儿早过了容易伤感的年龄,要搁很久以前,她或许会为春天花开秋天叶落而激动的热泪满眶。她有着让男人喜欢的性征,她的样子,用尹俊这个追求她的文学青年的原话来描述,“确切而不时失真地讲,是早春杨柳的鹅黄,是故人的浓情浅唱,是月冷星稀的夜里,依稀而至的夜来香。”——易儿正是看到这些酸掉牙的文字,本来还没拿定主意的她,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了对方。
易儿正安静下来没多久,她的手里正虚空着,她也不急,缘分这种事情,不是强求就会来的。不象随处可见的一些老棒子菜,一面是待价而沽的沾沾自喜,一面又饥不择食两眼放绿光东瞄西瞅,满手乱抓乱摸,有个词汇“老姑婆”形容她们最合适不过:脾气古怪,神经质,穿衣不得体,艳俗而花哨,白日里表情刻板,黑夜里夜不成寐、辗转翻腾。
容儿和花朵就是这样的两位。容儿是易儿她姐姐,年过三十,花朵是容儿同事,年近三十。易儿正是不大不小的年纪,不尴不尬的景况,虚岁二十七,仍孑然一身,刚从爱情场上脱身出来。容儿为易儿的退出感到不耻,她实在也不明白妹妹放着和票子车子房子赛跑的机会,眼睁睁地错过这些美好的事物,实在是思想深处有什么症结。她愤愤地想,为什么自己不再高几公分,不再轻一二十斤,再年轻三五岁,皮肤多少再白点,眼睛再稍微大点,嘴巴再小点,这样的美事哪儿能光轮到自己妹妹。她一这么想,就难言地憋火。一腔怨气和郁闷统统都撒到家里,撒到母亲身上,整日的挑三捡四,地板脏了,菜做寡淡了,眼睛躲在蒙了粉膜儿的小圆镜片后,敌视一切,看不惯母亲,妒忌易儿,也瞧不上花朵。
花朵和容儿一间办公室,脸对脸都坐了好些年了,她很巴结容儿,平日里掏些话梅瓜子的递过去。容儿磕着瓜子儿,说,“这什么鬼天气,干热干热的。”花朵瞅瞅窗外,也跟了句,“这丫的天气,真不是人能受得了的。”她低了头,津津有味地喝口半凉不热的温吞水,继续倒饬她手里的塔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