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食堂——莫寻出路，只问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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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终于转成了鲜亮的绿色。
方圆还是一身紧绷绷的职业套装，外面再套上一件大衣，虽然看起来呆板，却是不错的通勤装选择。一迈步，脚下的高跟鞋就和水泥地碰撞出沉闷的声响，她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着过了马路。
她环顾四周，又回头望着那座高耸入云的大厦，莫名觉得自己渺小得宛如蝼蚁。冷风直冲冲地往她领子里灌，寒意刺骨，把方圆拽回了现实。她用那件单薄的大衣牢牢裹住自己，寻求一丝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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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竟如此漫长。
包里是那份被经理改得面目全非的文案，耳边还残存着经理恨铁不成钢的叹气声。“如果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批评就好了……”方圆喃喃自语，她更想听到不留情面的指责。这样至少说明经理对她还是有期许的，而不是裹藏在叹气声里无边无际的失望。
几乎将她吞噬的失望。
“有……有间食堂？”方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这个新鲜的名字和里面隐隐钻出来的香气，像磁石一般吸住了她。方圆吸了吸鼻子，暗自掂量掂量自己卡上有些寒酸的余额，还是咬咬牙迈了过去。
她轻轻撩起布帘，门边的风铃撞击出清脆的响声。食堂并不大，里面一派古色古香，木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让方圆想起小时候一脚踏在松软的雪地上的触感。
橘黄的灯光透过镂空的窗饰，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扇又一扇小屏风巧妙地隔开卡座，桌椅虽然老旧，却被擦拭得明净光滑。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方圆深埋于心的梦想，竟与这一刻的画面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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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中不足的是，食堂里空荡荡的，用冷清来形容丝毫不过分。
方圆随意找了个宽敞的位置坐下，却迟迟不见老板来接待。
“咳咳咳……”她故意咳嗽几声。
“来了来了，欢迎光临！”一个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后厨的木门被一把拉开，老板探出半个身子，随即咧开了嘴，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看上去五十有余，体态臃肿，却透着股年轻人般的精气神，笑盈盈地冲她打招呼。
“请问你们这儿有菜单吗？”
“没有没有，您想吃什么，我给您现做！”老板很是热情，语气间隐隐流露出对自己手艺的胸有成竹，“这是我们食堂的特色！”
方圆环顾着食堂，“那……我想点个鸳鸯锅，麻烦您快点儿。”
“好，您稍等。”老板爽快地点点头，便一头扎进了小厨房。
不消片刻，老板就麻利地端来一口锅，点上火。滚烫的火舌舔舐着锅底，一半清汤，一半红汤；一半鲜香，一半麻辣，仿佛在极力挑逗着她的唾液腺。
“这是豆腐和鸭血，您先吃着。”老板递过来两盘小菜，“其他的我现在去准备。”
“不用那么麻烦，您把菜都拿过来，现切现放吧。”方圆熟练地下了盘鸭血，“反正我一个人吃着也挺无聊的。”
老板倒也不推辞，“好，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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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鸳鸯小火锅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雾白色的水蒸汽朦胧了小窗。老板端坐在方圆对面，在一方砧板上挥舞着菜刀，随着老板的手起刀落，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肉片整整齐齐地码在瓷盘中。
只一盏茶的工夫，新鲜嫩绿的卷心菜叶、白里透红的雪花牛肉便交替着在锅里沉浮，香气四溢，暖意融融。
她斟了一杯青梅酒，自顾自地小酌起来，温热的液体淌进喉咙，周身都跟着暖和了起来。她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老板，您这儿为什么叫‘有间食堂’啊？”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大家知道，这儿有间食堂，能填饱肚子。”老板顿了顿，眼里又闪出自豪之意，转而继续忙活着切菜。
“我……我本来也是想在家乡开一家小店的……”方圆盯着碗里晶亮的牛肉，却提不起食欲，“就是……太忙了……开不成……”
老板放下刀，把小菜挪到她面前。“挺好。开店说难不难，说简单嘛，也不简单。不过，只要你有心，一定能开成。”他温和的嗓音徐徐响起，透着一股坚定。
“可是……”方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口腔里充斥着麻辣味，仿佛吞了一团火焰，方圆的眼角微微湿润，“好辣啊！”她却觉得畅快，仿佛心里的积怨正随着眼泪被蒸发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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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到年关了，怎么还不回家过年啊？”老板似乎很健谈。
“我也想家，只是这边工作忙，暂时不回了。”方圆搪塞着。
“干脆留在家乡工作嘛，多方便！”老板倒是不藏着掖着。
方圆夹起一块豆腐，苦笑道：“留在那个小城市，能有什么出路？”
“那你觉得在大城市会有什么出路？”老板皱着眉头，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她一时语塞。
是啊，自己到底在苦苦坚持什么呢？十几年寒窗苦读，跟着大流当了个小白领，天天朝不保夕，战战兢兢，是为了升职加薪？是为了买车买房？还是为了那点儿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呢？为了这些东西，把自己弄得像个丢盔卸甲的逃兵，真的值得吗？
“我觉得人活这么一次，出路并不是最紧要的。”老板摩挲着有了些年头的木桌，“初心最重要。它会告诉你，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火锅渐温，白雾散去了少许。老板的脸庞渐渐清晰，仍然挂着温暖的笑容，“我的初心，就是这间食堂。”
方圆似乎明白老板的自信从何而来了，它需要发自内心的热忱与深爱。哪怕只是一间门可罗雀的小食堂，也要用心去经营，用食物去抚慰一个空虚的胃，纾解一颗苦闷的心。这是老板的初心，也是食堂的使命。这种踏实的饱腹感和安全感缓缓涌上心头，美妙得无与伦比，足以让她卸下心防。
她好像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了。
“欢迎下次光临！”老板站在门边，仍然一脸亲切。
方圆微微鞠躬，嘴角扬起久违的笑容，“谢谢您的款待！”
深夜的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路灯洒下橘黄的光线，为这些行色匆匆的陌生人的脸庞映上几分暖色。
她转身离去，没有任何彷徨与不安。因为她的初心告诉她，前方的路依然漫长，可是不要紧，她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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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在火车上了。”方圆倚在窗边，外面掠过的风景映入眼底，“嗯，知道啦！您放心，我待会儿下车再跟您细说……”
包里是一封亲手写的辞呈，还有一份店铺设计的手绘草图。
是夜，方圆伏在小桌上小憩。火车传来轻微的摇晃感，像是有人在摇着摇篮，哄她入睡。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在那座熟悉的小城市里，有山，有雪，有妈妈，有自己的前半生。
或许将来，还会有一间小店，卖什么都好，名字就叫做“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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