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梦

今天，外面的气温三十六度，我的感冒还没有完全好，体温三十六度一，比平常稍微高半度。

我总觉得自己像条蛇的，虽然人很胖，但正常情况下体温比较低，属于寒性体质，怕冷。体温稍高一点儿，就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似乎生活在一种幻象当中。

上午做了一个小时的饭，从洗到炒，一个劲儿地流汗。汗是冷的，在皮肤上缓缓地爬，无法蒸发出去，就贴在背心上，很粘。做完了饭，这种粘粘的汗已经把全身都湿透了，赶紧用热毛巾擦了一把，汗是没有了，但似乎仅剩下的一点能量随着倒掉的水一起消失了。

太太和孩子回来，闹饿，赶紧热了昨天剩下的米饭吃起来，我完全不知道菜的味道是咸是淡，只觉得口鼻里就像着了火一样。我决定放弃午饭，躺在床上休息一下。

我呆呆地看着房顶，进入了一种恍惚状态。

……我看到了那个站台，她还在那里，瘦瘦的，一手拎着半瓶酒，脸上都是泪水。

“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倦。

我知道她是谁，我很久之前写的一个小说当中的主人公。距离现在已经有近七年了。

“您还没有准备好吗？”

我想从她身边走过去，但发现只能停在她的身边，她的身边像是有个气场，阻挡着我的去路。

“是！怎么了？没看到我生病了吗？”我故意地使劲咳嗽了几声。

“说谎，七年了，一直在生病吗？”

“当然没有……不过我很忙的。”我摊开手，说道。

“我知道，知道……”她有些唯唯喏喏，和在故事里的那种坚强形成了反差，似乎知道我们之间并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但是……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您不那么忙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个答复，我的父母都去世了，我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她用手掩住了脸，象是在哭。

“不是这样的，你还有亲人的。”

“在哪里？”

“在故事的后面。”

“而且我现在成了一个杀人犯，杀了两个人，我的未来是怎么样的，我想知道，您能告诉我吗？”

我觉得头越来越沉，她的命运是早就设计好的，包括她的家庭孩子和敌人，很完整，回忆起来有些费力，这个故事我放下时间太久了，虽然期间也零散地写了很多章节，但都藏在我的电脑里，她是无从知道的。

“不，不能，这是小说家的底线，故事只有写出来的才算数，不能剧透。”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我知道，那比哭还难看。

“我想知道自己的命运也叫剧透吗？”她扔下箱子，把双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

“您知道杀死自己的仇人需要多大的勇气吗？可您就把我一个人抛在这个你虚构出来的世界里，一去就是八年。”

“七年……”

“这里的时间过得快一些。”

“好吧。”

“我在这七年里，是怎么活着的，您知道吗？就像一个信号员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可是永远没有，我看到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一架架飞机起飞又落下去，不知道飞向何方。我没有朋友，我的敌人已经死了，我每天就在机场的躺椅和厕所之间徘徊，只能和机场里的地勤聊天，您知道吗？您告诉我吧，哪怕让我去死，被汽车撞死，或者被某个人误杀，都行，求您了！”

“别说了！我很忙，我的生活够乱了，除了你之外，我还有太多的故事要写，还要教书，要带论文，你懂吗?你的小世界在我脑子里，连个屁都不算！”我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握住自己的咽喉，蹲在了地上，我从她身边穿过，走进了一片灰色的雾中……

梦醒了，我觉得嗓子疼，身上又出了粘汗，眼角湿湿的，好像哭过。

猛然间，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有电子邮件来了，我打开一看，地址不详，只有一行字：“we need to talk about my world.” (我们需要谈谈，有关我的世界。)

没有署名。

我想了一下，打开电脑上的一个文档，里面是一封故事里女孩的爸爸写给她的信，很长，足足八千字，我记得这封信是我五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气呵成的，我把这个文档发给了那个地址，觉得心里安静了一些

我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憔悴的脸，觉得和她的表情很像。

谁设计了我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