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标记忆
回顾人生的前二十多年,我算是一直在换城市生活,和我沉闷的性格有些不匹配。
二十多年前,湖南有一大批人挤上火车前往广东谋生。不管男生女生,大部分人去了建筑工地,还有一小部分进了电子厂或者制衣厂之类的小企业。我的父母跟着时代的潮流成为了农民工,并在广东佛山的一家医院生下我。农历过年又把小小的我带回衡阳,由爷爷奶奶带着。我对衡阳有很深的感情,很多篇文字里的地名和人物都是起源于这里,诸多琐事不再赘述。
总之小时候身体总不大好,长到四五岁生了一场必须去大城市的病。爸妈彼时到了广州,把我接了过去。坐了摩托车经过一大片农田就到了工地,床是由石头简单垒起来的,跟爸妈在一起却不觉得寒酸。早餐总是会煮一种很细的粉丝,浓郁的猪油和葱花的香气使我难受。妈妈会给我几毛钱去买饼,吃过了便怡然自得地在废旧的漫步机上晃悠。因为生病了要喝很多水,喝不下去便给我买西瓜,那一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西瓜。工地上有同乡的工友对我就很照顾,常常拿小零食逗我玩乐,一起逛菜市场,在路边喝早茶。晚上大家一起到本地爷爷的大院子里蹭电视看,放的是陈浩民版的《封神榜》和情景喜剧《本地媳妇外地郎》。我还在这里结识了两个本地小孩儿,带着我在工地旁边的小河边狂奔,过生日也会给我送蛋糕。房东每隔一段时间会请大家聚餐,在街道上看到了肥硕的老鼠也不影响大家的食欲,冬瓜盅最令我好奇。
虽然在广东的时间不长,但它好像在我的潜意识里种了很多东西。比如我很喜欢听粤语歌,总是偶尔能想起棕榈树和河边下奔跑的小伙伴。更奇怪的是,已经分不清是睡前还是梦中,总会出现一栋夕阳下的旧楼,我和未来的恋人在有光的走廊里跳舞。又或者是听着王菲的《约定》,脑海里也总是广州深秋里昏暗的街道与商铺,他在抽烟。我说不好,是自己的臆想,还是潜意识里的留恋。在广州的时间很短,不过半年,等到了冬天我依旧回到了衡阳。
在村里最漫长的时光是暑假,小孩儿都被父母接到广东同住。彼时我爸妈到了株洲,开始学习数控机床之类的技术,厂房里其实很不安全。我通过反复撒娇生闷气,终于说服我爸妈把我们接了过去。在一个开满了牵牛花的厂区里,我对株洲的初印象全是梦幻的淡紫色。电梯、小公园、超市这些城市孩子习以为常的场所,我和弟弟却觉得很新奇。小舅带着我去接表妹放学,路上会给我买冰棍。小表哥骑着摩托车,穿刚洗好的白色衬衫去约会,哼唱的是刘若英那首火遍大江南北的《后来》。等暑假结束再回到衡阳,我又在那儿度过了两个烤火的冬天。
2005年,举家迁到株洲,城市的面纱终于被撕扯下来了。我就读了一所还不错的小学,入学考才感觉到原来我之前的第一名都是虚假的。学校不大,却很精致,小花园、藕塘、操场和小卖部一应俱全。吃过午饭,老师们在操场上踱步,学生们追追赶赶,偶尔有桂花香或者落叶飘下来。科目也开始丰富起来,我惊讶于思想品德老师还能当班主任,老家形成的固化思维好像是语文老师才会当班主任。其实回想起来,我在这个小学里表现得并不突出,只是读了相当多的课外书,并在四五年级的时候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语文成绩尤其是作文能够名列前茅了。凭借着这一点优势,读到了当时排名第二的初中。
上了初中,家里在国有企业的家属院里买了一套小三居的二手房。住进去的时候还是一个秋天,院子里的树木郁郁葱葱,大片的枇杷叶开始泛红。客厅不大,我住在原本是书房的一间,所以隔断的灯光总是出卖我晚睡的事实。课业开始繁重起来,我喜欢上了听收音机睡觉或者学习。虽然是很不好的习惯,但也是我回忆里难得的浪漫时光。很少有人对何炅的歌着迷吧?我是其中一个,《可不可以爱》到现在依然是我心目中的白月光。月考备考的时候,我窝在阳台、窗前各个角落,拿着资料反复背诵,好像窗外的树从未变过颜色。昨天爸爸在微信上告诉我,今年因为大旱,我房间前的玉兰树好像也活不好了。我为自己迟到的审美遗憾,那时候春天里它总数盛开得像和我搭话,我没理过。
高中,我要跨越大半个株洲,从河东到河西上学。收音机变成了MP3,主要听的是汪苏泷和徐良的歌。我所在的教学楼是环形的,底层是小超市和美食广场,我不去食堂的日子里就在那里吃通心粉和关东煮,闺蜜偏爱绝味的鸭架和饭团。校园里最多的是樟树和银杏,秋天的时候我拿银杏叶写诗送给不少人。学校对面的广场总是放歌,扰得我们晚自习也受影响。高二换了教室,摘掉眼镜看远方的灯火聚在一起,非常有文艺片的感觉,我称之为小上海。不等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我就拿着妈妈的爱心饭盒狂奔去挤公交,有时候也被班主任抓包,狠狠瞪我一下就放过了。回家会路过湘江大桥,好像在坐一辆旋转木马式的公交车,终点站有爸爸在等我,所以很安心。忘了说,我在这里认识了最好的朋友们,直到现在也还密切联系。高三的时候,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备考。非常破旧的老小区,还有蟑螂和老鼠,家具像是停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的爸妈和弟弟都过来陪住,爷爷在家里独居。可能过得太过辛苦,很多细节我都记不起,像是被大脑屏蔽了。
高三结束去了北京,在那里度过了七年,又是新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