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模样

2021-02-15  本文已影响0人  罗兰a宁静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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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被酱油泡的发黑的黄豆,咸而香,老家话发音“姜豆子”,其实是酱豆子吧,现在想来。酱豆子要抿着吃,拌饭最香,第一次吃的酱豆子是姥姥做的。

我的姥姥不是小老太太,八十多岁的时候个子比我都高,不驼背,皮肤白皙,脚大,头发总是打一个发髻在后面,银白。姥姥出生高贵,是地主家的大小姐,嫁给有文化的村支书,生了两男四女。年轻时候的姥姥是村上有名的裁缝,是那个年代有手艺的先进女性,一边拉扯儿女,一边经营着裁缝铺,直到后来才关闭铺子,也许是因为后面的孩子越来越多吧。姥姥是我们的楷模,每当听姨娘舅妈们说起母亲,都是满满的自豪和崇拜:“你奶是大家闺秀,过过好日子的人。”

记忆中姥姥和姥爷关系很和睦,姥爷家常有人来串门儿,热闹了好多年,村上给姥爷家颁发了“五好家庭”的奖状,高高悬挂在正堂的中央。姥姥思想很开明,心态极好,老了,脑子也不糊涂,即便八十多岁,儿孙们都乐意和她聊天。

姥姥儿孙成群,四世同堂的时候,里里外外二三十个孙子,每一次去姥姥家,姥姥都会打开柜子,拿出几颗糖和果子给孙子们,时间久了,我们都知道了姥姥柜子里的秘密。

现在的老房子被改修了,比以前装修的更明亮了,可姥姥却永远在地下长眠了。

儿时的我老往姥姥家跑,不辞辛苦的骑着自行车一天往返好几趟,那是安顿过灵魂的岁月,岁月里那个人是姥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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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家的院子很吸引人,这次去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院子的布局四方四正,前院有一块余地用来栽花种树,里面种的有核桃树、苹果树、桃树、李子树,花儿则是月季牡丹之类的,一簇簇倚着花园矮墙爬出来,有点肆无忌惮,地上一畦一畦的叶子阴儿冒出来,看似萝卜却不是萝卜。

用砖砌的花园墙是镂空沿着工字型错落摆开,不高也不算低,坐上去正好,花园里的日常是姥爷照料打理的,今年92岁,身体却依然健朗。

老房子前些年的窗户还是木质的雕花款式,需要糊纸贴窗花的,窗花从鲜红到变了色再脱落下来,也就完成了一年的光景。近些年家家户户都赶时髦,老房子也不例外,雕花木窗改成了透明的玻璃窗,古色木门也被刷成了浅浅的鹅黄色,哈,总归是要现代化了嘛。

老院子里换了很多条看门狗,窝也是挪了一处又一处,光滑的石头台子可以映照出人影儿,有阳光的一天狗儿猫儿们准会在上面懒散的睡觉,家里有人进来也假装没听见。

院子中间是正房,两侧是耳房,耳房旁边是灶房,穿过灶房的小过道就可以进入后院了。

后院可是个神秘的地方,除了一大片苹果园还有一个地窖。果园里的果子皮厚且长的丑,但味道却极甜,挨挨挤挤几十棵,叫不上来品类。

地窖里阴暗且香气弥留,果子被堆放成了小山,墙根闲散着些泡菜坛子,地窖叫人好奇又害怕,堪比探险,小时候每次偷完果子都哆哆嗦嗦地跑出来,躲猫猫也壮着胆子窝进去,因为地窖通往地面的台阶口常年摆放着一口毛坯棺材,听大人说那是为家里的老太太提前准备的。从地窖出来直面的是一个装杂物的小库房,门被刷成了蓝色,是比摩洛哥的蓝还漂亮的颜色,从地窖畏畏缩缩出来便能看见一种惊涛骇世的美,于是这扇门便明晃晃的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后来,门被拆掉丢弃了,想来那惊涛骇世的颜色和一院绿荫也是无心之举、偶来为之,可却实实在在的荫佑了一世子孙呐。

老院子哪里吸引人呢?大概这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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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巷子不算深,中间是姥爷家,门口有两棵特别古老的树,高耸入云却叫不上名来。

巷子里的邻居们把院落都打理的越来越好了,虽然是凋零的季节,却也看上去整洁干净、勃勃生机。家家户户装上了看院大门,锁住安宁与祥和,一进一出人丁兴旺,姥爷家的院落格外明亮,黄色的窗棱、平整的田地、枯败又苍劲的树枝和摇摇欲坠的鸟巢、青砖、绿漆和刺眼火红的福字,隔着半掩的门,向路人展示着某种善意和生活气息。

巷子的尽头有一户神秘的人家。

院前院后都没有门,踏的人多了,院子中间总能看见一条隐隐约约的小路。

这是巷子里的孩子们通向“神秘之地”最近的路。

从这户人家的前院出来便要经历最窄的“过道”,地震或是塌方导致院墙的一面平地坠落了好几十米,幸运的残留着一条挨着墙的窄道,大概只够一个小孩推一辆自行车快速通过,下面是很陡的坡,长满了荆棘,小孩子们不惜一切代价克服恐高也要穿越的断壁残垣就是这了。

“神秘之地”是一所废弃了的中学,玻璃窗户破烂不堪,墙上的漆脱落的很严重,记忆中是母亲读过的学校,操场空旷,还有高高的秋千,荡起来让人提心吊胆,绳索很长,稍一用力就能越墙。比赛谁荡的高是乐趣所在,那时经常有种恨不能上天的魄力,鼓足勇气,闭上眼睛,冲上云霄。

操场也是大家练习车技的地方,飙车是比秋千更疯狂的事,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直到黄昏来临,风沙四起,大家在迷离的昏暗的光线中逐渐散场,没有再见却心生默契,下一个午后一定还来,轱辘溅起回家路边的水花,下坡路上向下俯冲的痛快,是凯旋的呼喊,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童年啊。

今年春节探亲,寻着记忆,来到了这户神秘人家,一片苍藉,还是没有门,草长得更疯狂了些,院子落败,房门紧锁,村委会在墙上喷了“长期闲置”四个大字。

这户人家肯定是搬到城里去了吧?我们相互猜测谈论,依稀从门缝窥见屋内马年的墙画。

后来跟母亲打探到消息,这户人家六年前惨遭杀害,死因不明,家破人亡。梦里经常迷路的断壁残垣,今天的春节,算是知道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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