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前情

“公子，买个灯吧！这位小姐，看看灯吧！看看这几个新款的灯多好看啊！”

“姑娘！来看看这些灯吧！许个愿望吧！”

“官爷，给夫人小姐买个灯吧！今夜许愿，娘娘定能帮助您实现的！”

“来来来，上好的灯嘞！各款式都有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喧嚣的长安城，今夜更加繁华。百姓都没有归家，街市热闹非凡，商家百姓都在关注着各式各样的灯。今天一年一度的上元节，总是要比以往更加欢闹些。大家每年都要把愿望写在灯上，再让灯飞上天，据说天宫里的仙女娘娘会帮助百姓们把愿望一一实现。

男子一袭红衣，站在酒楼雅间的窗前。

雅间不大，安静舒适，空气光照充足，是个好地方，可以看到全城的夜景。

他看着夜色里几个正在上浮的零星亮影，思量着。

今天是上元节喽……

往年，上元节总是与老母亲一起度过的，可是今年……老母亲一个人在家，又想到老母亲的旧疾，自己还真不放心。

家父早逝，老母亲为了自己的前途起早贪黑地忙碌，当今圣上隆恩，赐自己文阁学士一职，如今自己也算是功成名就，正在上任途中，算是了了老母亲一桩心愿。路途坎坷，怎舍得让老母亲受这颠簸之苦。待到一切安定下来，再把老母亲接来京城过好日子！

想到这里，如兰如竹的男子嘴角微微上扬，虽然自己不相信这些神乎其神的传说，但是……有个念想、有个希望，应该也不错。

他吩咐手下：“去买个灯来吧。”

“是。”

他在灯上认真写下心中的希冀，走出酒楼轻轻点亮一点希望。放开手中的灯，让它扶风而上。据说灯飞得越高，愿望就越容易实现。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灯缓缓升起，灯一开始有点摇晃，越升越高，越高飞得越稳，他看着温暖的一点亮直到那一点亮光被夜色吞没，再转身看着万家放飞的万千散发出金色柔和光芒的孔明灯静静飞向夜晚的天空。

他喃喃：“万家灯火，乐升平……”

天宫——

千千万万的灯循着云烟和袅袅檀香，一直飘到一处雕梁画栋的建筑前，轻轻落在地上。

过了不久，一只红色脚掌的小仙鹤飞过来，小心翼翼地衔起一只灯，飞起时还不忘用爪子再抓两个灯，飞到房内。

一袭飘逸素衣的女子挽着与衣着不搭的华丽发髻坐在书案前挥毫，簪上的明珠折射出温暖的灯光。厚厚的书卷新旧纸张层层叠叠，已不知记录了多少尘世芳华。狼毫在纸张上游走，留下一行又一行遒劲秀丽的行楷小字。

红掌小仙鹤叼来不计其数的孔明灯摆放在书案边，另一只丹顶仙鹤趴在案边乖巧地不停给女子磨墨。

“主人，今年的孔明灯怎么还是和往年一样多啊，算算您又要写上好久。”

女子莞尔一笑：“那怎么办呢？人啊，是专情的，他们的愿望很多，但是大多都不是运簿上安排的。”

“人真贪心，他们想要这想要那，搞得您都没时间休息。”磨墨的仙鹤露出一种鄙夷的神色。

“丹丹呀，不能这么说。就说你，难道没有什么难以实现的梦想吗？”女子抬头看看小仙鹤。

“我……”小仙鹤呆呆地看着主人素衣上映出的一丝丝温柔的灯光，灯笼的光芒衬出主人那张好看的侧脸，自己却再也没有话语可以反驳主人。神仙也有愿望，而且也不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比如……自己总是没能化成人形。

女子看看仙鹤，语重心长地说：“人心是复杂的，他们，心里有温热的感情，但是他们又往往因为那些永恒的感情，做出来了很多冷酷的事情。”

“哼，人类终归是很麻烦的。”一边路过的红红轻轻放下衔着的灯笼，忍不住说了出来。紧接着，它就继续飞出去忙着衔灯笼了。

女子愣了愣，微微挑眉：“……是吗？”

“他们许的那些愿望实在太麻烦了！命中本没有，却还要强求！总是要费主人的修为帮他们实现愿望，主人都不能像嫦娥仙子一样去参加仙宴，除了记录愿望、帮助人类实现愿望，就是闭关修炼……”一边的丹丹帮腔道。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我是负责这件事的仙，我就要完成我的职责。可是，以我一己之力不可能实现所有愿望，所以，我就要把这些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记下来，并且把他们的最终结果也一并记录下来呀。”女子淡然一笑。

“主人，你为什么总是帮着人类说话啊？”丹丹挺不解。

女子沉吟半晌，眼里闪过一丝疼痛。

“……因为……从前，我也是个人类呀。”

檀香袅袅，女子轻轻放下笔，合上书卷。一旁灯笼的微光早已泯灭，她看着嫦娥姐姐那抬手仿佛就能触摸到的月宫发出的凄寒的白月光直射入自己的小室中。

“主人，您记录完了？”小仙鹤问。

“还没有，先休息休息，马上就要出发去帮助人类实现愿望了。”

“哦，好的！”

等两只小仙鹤睡着以后，女子的眼里愈发温柔，纤纤素手温柔地摩挲着书卷：“……曾几何时，我也和你们一样……爱恨情仇，难道就是我们人类的宿命吗？”

素衣女子放下书卷，微理衣袖，渐渐走远了。檀香袅袅处，衣裙在地上轻轻拂过，发出不易察觉的“沙沙”声。

借着白月光，只见案上的书卷上，写着娟秀的三个字——

灯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