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音与喧闹
文/围城不是城
首先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刘安静,性别男,今年28岁,爱好是写作。我什么都可以做的,身体健康,踏实肯干。
这是我在人才市场上应聘时候的自我介绍,我向来遵纪守法,诚实守信,但是我现在每天都在骗人才市场上的HR。我的身体健康情况上写的是健康,但是其实我不健康,我是个聋子。
在此之前,我被拒绝了很多次,我喊着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可是对方转过身去,一直摆手,直到关上公司的大门。我在本子上画一笔正字,昨天刚好整整24个正字,也就是说,我被拒绝了120次了。
所以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工作。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应聘很成功,对方很满意,我也很开心,我们握着手,不过准备签合同的时候,我把握住对方的那只手用力抽出来,转身走了。
不是我不需要工作,也不是我对这份工作的薪资不满意了,而是,这份工作是话务员。
我只能通过别人的嘴型来判断对方想表达的意思,对我的世界来讲,是静音的。就像我的名字一样,安静,很安静。
倘若别人问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一天是哪一天,我会毫不犹豫的回答2007年3月13日,那是还有不到三个月就高考的日子。
我和校外几个兄弟约好出去放松一下,那是一个星期二,我把晚自习翘了,在校门口,一辆车横冲直撞,我被撞飞,落地的一刹那我就知道,我完了。
事实是,我没完,痛苦的事情并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我在医院抢救了一个晚上,然后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手术室,和我父母说,手术很成功,接下来要看后期治疗了。
我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刹车的声音,很刺耳,之前也在电视上听到过报道这类事故的,可是没想到有一天主角会是我。
生命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我想可能前18年我听到的声音太多太杂了,早已经把后70年的声音预支,所以我现在听不到任何声音。
连续十年静音的世界已经让我逐渐忘记了很多词语的标准发音,清晨拉开窗帘看到两只麻雀在电线杆上来回跳动,我知道它们一定在叽叽喳喳。看到小区里的一个小孩突然跑到汽车前面,我知道那辆汽车一定鸣笛了。我看着商业街上的来来往往的人们嘴唇动着,笑着,我知道他们一定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其实倘若嘴唇动的慢一点,我是可以懂的。不同的是,依然听不到任何声音。
年少时和父母一起看过哑剧,看了没有两分钟就扭头出去玩了,实在受不了两个人在那里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不出声音。
有趣的事我现在每时每刻都是哑剧,习惯真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它会让你接受之前你所无法容忍的事情,并顺理成章。
倘若我没有爱上那个女孩,大概我不会如此暴躁的渴望自己能听到声音。
那个女孩是我邻居,很文静,也很漂亮。我递给她我的表白信,她转过身,我看到对面她的父母笑了,一直很好奇她那转过身去说的是什么,我没能看到她的嘴型,所以这成了未解之谜。
于是我跑到上帝那里,问他如何才能重新听到声音,上帝说需要用我的灵魂交换。
我考虑了很久,终于同意了,比起那些先天性的,也许我更痛苦,因为我曾经得到又失去,我知道我失去的有多美妙。
我很快获得了听觉,那是个早上,我听到了熟悉有陌生的闹钟声,原来它已经默默提醒了我十年,只不过我一直没有听到。听到了父母的笑声,我知道他们是为我高兴。听到了水壶烧开水沸腾的声音,热水翻滚着,用自身热量把锅盖顶在空中又落回原地。
我的世界不在是静音状态了,很热闹,这让我很欣喜。
然而,我的灵魂早已被操控,我再也不是那个一直被拒绝的人了,再也不用发愁工作的问题了。我建立了一个聋哑人的机构,试图和那些曾经的我一样的人们打交道。
“相信自己,可以的,坚持21天,一定可以再一次听到声音!”
这是我在黑板上写下的一句话,其实这话是空话也是假话,听觉有障碍的人怎么会重新得到听觉呢?
然而重点不是他们信不信我,而是他们每个人从家里带来了一摞一摞的人民币,我看着人民币越来越多,直到拥有整整齐齐的一大箱人民币的时候,我去心爱的女孩家里提亲了。
我把一大箱子的钱都搬了过去,得意洋洋的说这钱的来历,说完请求女孩嫁给我,我有能力带给她幸福。女孩父母一直微笑着,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我悻悻的从她家里走出来,心里想,一定是钱不够多,我决心再骗几个,直到足够让她同意我的求婚。
日子很快到了第21天,那群平时不声不响的人们咿咿呀呀的找我说着什么,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然而骗局就是这样,需要一个又一个的更大的骗局来圆。我骗他们说,需要一个缓冲的过程,他们半信半疑地从我家里离去。
最终那些人们还是发现被骗了,我的家门被砸开,那个默默叫我起床的闹钟重重地摔在地上,家里的水再也没有开过,因为电闸被强行拉下来,我又不敢出门,父母拉着行李箱出去躲,临走的时候嘴里一直骂我混蛋。
我呢,每天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不过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我还是被他们发现了行踪。我一直跑一直跑,最后想到可以跑去那个女孩家里躲躲的。
我气喘吁吁的敲门,等着那扇可以庇护我的大门打开,终于门开了,女孩探出头。
“有仇家追我,因为我骗了他们,能不能让我进去躲躲?”
我深爱的女孩怔怔地看着我,表情从欣喜变成冷漠,我以为她是害怕我骗了她,刚想再一次解释。随着“砰”的一声,那个我所假设的幻想破灭了。
我被那些曾经和我一样的人追赶上,他们把我五花大绑,找来一些地痞流氓,给了他们一笔钱。
紧接着我耳朵里充斥着各种生殖器名称,谩骂声让我开始怀念听不到声音的日子。
后来我终于知道我心爱的女孩转过身去说的什么了,哦,不,比划的什么,那是手语的:“我爱上他了!”
那一大箱子的钱也早被女孩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