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四十而已》-5

【题记：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 余华】

自从被美国华侨的长途电话打击之后，陈清扬决心不再理会任何男士的热情表白，将自己的心锁得死死的。

这天临下班，市场部总监安德鲁特地把她叫到办公室，说有重要任务。

陈清扬敲开办公室门后，看到安德鲁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戴着时髦的金丝眼镜，见到她后，特地起身欠了欠身子，微笑点头。

“清扬，这是香港商会的秘书长李宗廉先生。李先生，这就是我同你说起的那位年轻有为的陈小姐。”

李宗廉主动伸出手，“陈小姐好，幸会。”声音温润如玉，笑容不多不少，得体谦逊，浓重的港式普通话别有韵味。

陈清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好感，她对懂分寸的男人欣赏有加，“李先生您好。”

“坐。”安德鲁示意陈清扬坐在李宗廉身旁。“今天叫你们来，是一起商讨一件重要的事情。香港商会希望在我们酒店举办一场隆重但不奢华的中港联谊晚宴，旨在加强两地商人的合作与友谊。李先生是商会那边的负责人。我是酒店方代表。今天叫陈小姐来，是委任你作为我的助理，与李先生对接，希望你们能通力合作，齐心协力把活动办好。”

“姐，我认识他的时候，完全是因为工作关系，可现在，我对他的感觉非常......”

床头昏暗的夜灯映在陈清扬的脸上，散发温柔的光。她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陈婉兮急急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是，见到他心跳加速？或者，看到他同其他女人说话，你会不高兴？”

陈清扬急忙转过身，面对姐姐，“姐，你怎么知道？”

陈婉兮“哎”地叹了一口气，“完了完了，我小妹完了。”

“安总监，我一定顺利完成任务，不辜负您的期望。”陈清扬放下手中做笔记的笔，坚定地看着安德鲁，“请领导放心。”

李宗廉从公文袋里拿出两份文件，一份递给安德鲁，一份递给陈清扬，“这是我做的活动策划草案，请二位过目，并多提宝贵意见。”他的普通话真的很普通，语速很慢，一字一顿，但语调坚定沉稳。

陈清扬惊奇地看着李宗廉，“请问李先生，您事先知道安总监会有一位助理吗？”

“我不知道。做事有备份，是我工作习惯。”他的话不多，但字字精辟。

“姐你知道吗，他稳重，成熟，细心，责任感强，凡事有准备。身上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我学习。”陈清扬翻了翻身，平躺在床上，认真地盯着头顶的蚊帐，仿佛蚊帐上有她寻找的问题的答案。“你说，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很难得？”

“老妹，你到底在找对象，还是在找师傅？你是喜欢他，还是崇拜他？你对他是男女之情，还是革命友谊？”陈婉兮一连串的追问，让妹妹陷入思考。

沉默给了陈清扬思考的空间。什么是爱情，她没尝过滋味。什么是喜欢，她好像似懂非懂，什么是革命友谊，她很了解。比如她同负责行李运送的王伟就是同志般的感情，互相关心，互相鼓励，彼此就是无话不谈的兄弟。

“姐，我从未体会过这种情感，就当是，就当是爱了吧。”

沿铺着乳白色地毯的楼梯而上，向左走到底就是赵太太的主人卧室，两扇白色的门紧锁。主人卧室的隔壁是一间大约十五平方米的套间，衣帽间是步入式的，有套内的厕所洗澡间。房间的尽头是一个小阳台，阳台上放着一张圆形的藤桌，和一张藤椅。站在阳台往外望，一棵翠绿的无花果树枝繁叶茂，后院墙边的月季花争相开放，粉色，紫红色，白色，热闹非凡。

“家里的电话只能打本地，如果要打国际长途，需要买电话卡。你今天刚到，一定想打电话回香港保平安，这是我的电话卡，剩下的时间不多，也许不够你闲聊，你先用着。”

赵太太脸上并无夏天般的热情，话语间更多的是客气，没有夹杂太多的私人感情。

“谢谢你赵太。有电话卡我很感恩，报完平安我没什么其他想说的。一会打完电话给您送过去。”

举手投足间，赵太太有一种很特别的大家闺秀的气质，“有什么不懂之处，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不要客气。”

陈清扬大力点头，接过电话卡，这张小小的塑料片在那个当下，好像忽然有电，触动着她的心。

来到多伦多，生活处处要花钱，房租，电话，长途电话卡，公交卡，吃饭，，，写都写不完。

康嘉敏偷偷塞在她枕头下面的五千元港币，张张都带着她的温度，陈清扬知道，康嘉敏对每张钱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就跟传家宝一样。可当看到陈清扬发愁的样子，嘉敏没有犹豫，把自己存了很久的五千元，悄悄放到清扬的枕下。

嘉敏不忍心看清扬每天只吃苹果，或者菠萝包，或者甚至不吃。她决定即使财务状况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也要把自己的储蓄全拿出来帮清扬。

一张一张的钞票，

一遍一遍的抚摸，

陈清扬抚摸着嘉敏的血泪汗，大声在心里说，我会把这一切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