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看霓裳第三叠(二十五)

张筱春又离开北平了。

在一个晚上，悄悄地离开的。除了一些换洗的衣服，还有那把梳子，揣在了中山装左上方那个离心脏最近的口袋里。

走到城外，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除了月亮洒下来的昏暗的光，什么也没有。可是他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在某个阁楼上目送着他。

战争是最无情的。所到之处，无不留下无数的伤害。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无数的孤儿和寡妇出现；无数的难民出现在街边……

这几年，骆姒每天都祈求上天让张筱春平安归来。她深知战场上子弹无情，刀剑无眼，她和每一个送丈夫去前线的妻子一样，只能守好家，看好孩子，日盼夜盼，就盼着自己哪天一打开门，就看见日思夜想的人就提着箱子站在门口，笑着对她说，

“我回来了。”

这一等，就是好多年。

这几年，张筱春去过湖南，上过井冈山，配和国军的部队歼灭过敌人，一枪崩了残暴欺辱百姓的鬼子，去延安参与过讨论……

好像一个军人该做的事他都做了，可唯独，想往回寄一封信，怎么就那么难。唯一一次离北平最近的是到了晋察冀，托人往北平送了封信，他想了好久，想写的太多了，又不知道该写什么，最后写了八个字。

当骆姒从小万手里接过信时，手是颤抖的，几年了，终于等到了，看着薄薄的信封，终是伸手接了过来，打开，

“卿卿勿念，等我回来。”落款一个“春”字。

“小万，他现在在哪儿。”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后，骆姒抬头问小万。

“晋察冀一个作战区。”小万扶了扶眼睛说到。

“他现在……”

“听送信的人说。还那样，不过黑了不少。他本来也没多少肉，你知道的。”

“他那个脸蛋会不会被……”

“嗨，这要是以前在戏院里，可能还有不长眼的敢调戏他一下，现在，他那一身架势，你看看谁敢。可惜了一副好嗓子，就这么埋没了……”

顿了一下，喝了口水，小万又说到，

“你也别太担心，他都说没事儿了，那就是没事儿。”

“小万，我能写封信你帮我送给他吗？”

“行，我看看找人送给他，如果他最近还留在晋察冀的话。”

等张筱春打开这封信的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

自打收了那封信，骆姒的心情倒也好了不少。送少宸去美国留学也提上了日程，毕竟国内不太平，也不想送他去西南那么远的地方。

“少宸，去了美国，要好好学习。”

“娘亲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万一你爹哪天回来找不到人了怎么办。”

“可是……那娘亲也要注意安全，生病了不能讳疾忌医，一日三餐都要吃好，等我回来孝顺爹娘。”

“少宸真乖，去吧，快上船吧……”

看着少宸三步一回头的样子，骆姒真想把他一把抱住，不舍得他离开。但国内的局势，真的不是个培养人的地方……

自打少宸走了之后，骆姒仿佛卸下了担子，每天想的就是盼着张筱春回来。

一天晚上，却梦见张筱春打了胜仗要回来了，可是就在他言笑晏晏地朝自己走过来时，身后一声枪响……

吓得骆姒猛的坐起来，可刚才的枪声太真实了。骆姒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怕是又有日寇在放肆了。

骆姒想继续睡，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是慌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