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系列故事之（二）——大娘

这次回老家，我还是去看了大娘。她坐着轮椅，梳着简短的头发，脸看起来特别白 ，好像长期吃药刺激下的那种不健康的白。一个人住着一间房，收拾得还是尽可能的立整干净。短暂的对话间，大娘满眼都是欣喜。匆匆离开后，我却陷入了无尽的回忆里。

从我记事起，大娘和我们家一直往来亲密。母亲经常有事没事去大娘家串门闲坐。村里没几台电视的时候，母亲每晚准时去大娘家坐在炕上，和大娘一起抽着旱烟看电视到深夜。在田间地头休息的时候也要招呼在一起抽着旱烟聊会儿天。母亲路过大娘家遇上吃饭也总是不客气地拿起碗就吃，大娘很热情大方，来她家的人自然都自在随便，毫不拘谨。

大娘家总是村里人气爆棚的人家，每天串门的人络绎不绝，小小的家时时刻刻充满着聊天的笑谈声。大娘身材高挑板正，样貌出众，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家里勤俭持家，不论是做饭、收拾家、做针线…家务活大娘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走出家门去地里干活，大娘毫不逊色那些男人们。不论是赶牛犁地还是收麦入仓，她都干得有模有样。任何农具工具她都能使，还那么的顺手。我对大娘的崇拜敬佩之心很早就有，感觉她就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听说大娘年轻的时候梳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麻花辫，长得那叫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因一个开拖拉机的后生去他们家看水瓢破得厉害，给买了一把新水瓢 大娘心生好感就想嫁给了这个后生，遭到家里人反对。可大娘心意已决执意要嫁，于是不顾家人的反对还是嫁了。两人相差十二岁，她当时才十大几岁，正是黄花大姑娘，而那个后生已经30岁左右的样子了。

结婚的时候才知道后生家很穷，破旧的一间土坯房就是她们的新家。婚后抱养了一个闺女，又生了两个儿子。土地私人承包后一家人分得一些土地，靠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生活艰难度日。

青春的冲动终是抵不过现实的打击。渐渐的大娘开始对对她选择的人和生活产生了不满情绪，开始抱怨。后生深知自己的情况，对大娘的抱怨和不满尽可能地迁就和退让。慢慢的后生越来越卑微容忍，大娘越来越傲慢强势。

从青年到中年，从中年到老年。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过了一年又一年，一辈子也就这样过来了。后生成了大爷，大娘也成了真正的“大娘”。面对大娘的傲慢强势，大爷也会反抗，只不过是悄悄地嘀咕几句，不让大娘听到。更多时候都是应和着，愿不愿意都得听大娘的。

老了，大爷开始出现了“老态”。大娘看了一辈子，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心有不甘。对于大爷的身体情况也总是爱搭不理的。直到一天，去医院检查回来，一家人都傻眼了。大爷也明白自己得力不治之症，活不长时间了。可是大娘却毫不避讳跟大爷说了他的病情，而且亲自给他缝制“寿衣”。整天对着大爷做，做好了还让他试穿合适不合适。大爷什么也不说，照做就是。有一天大娘对大爷说：“你死了，我要找个后老汉，这辈子不能总掉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大爷对着大娘什么话也不说，出了家门一个人自言自语边走边说：“我看你找成后老汉的，门儿也没有。”母亲经常领我去大娘家闲坐，自然她们家的事我们都看在眼里 明在心里。

一个冬日的晚上，炉火摇曳，却是停电的晚上。大娘家点着蜡烛，闺女、儿子都在一起照看大爷，他已经好多天不吃不喝了。次日一早，大娘家大门口人头攒动，大爷在那个漆黑的晚上走了。大娘全程竟然没有落一滴泪，显得特别的冷静，村里的人在背后说大娘绝情，大娘全然不管。

大爷走了，大娘开始张罗她的晚年生活。很快就有人给她说叨一个外村的老汉。她是有心，可是却遭到闺女的极力反对。拗不过去闺女的大娘只得暂且搁置自己的事，跟闺女说好过了大爷三年的丧期就可以另谋自己的晚年生活了。一年、两年、三年时间转眼过去了，大娘的身体在这三年中出现了严重的健康问题。她的手指和脚趾关节异常变形疼痛肿胀，开始求神拜佛寻医问药。结果没想到越来越严重，腿疼得也没法走路，脚和手变形肿胀得更厉害了。就这样大娘身体每况愈下，坐上了轮椅。

自大爷走后的几年，大娘几乎都是在药罐里泡着，终日药不离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一年不如一年，早已没了大爷活着时的风采了。后来虽然药停了，可身体却再也没能离开轮椅，她的晚年梦就这样破灭了。是大爷的生前留言也好，还是大娘的宿命如此也罢，大娘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她曾经的心强爱好和傲慢强势都让大爷一并带走了，只剩大娘痛苦孤独终老。

一辈子太长，一屋两人三餐四季难道不是最温情幸福的模样吗？且行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