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呼吸 (8)
文/Flyingstraw
周六,乐儿提前回到了家中,她不想象上周一样回家时父母都不在。到家一看妈妈一个人在後院整理花草。
-爸爸呢?
-和他的朋友钓鱼去了。
-晚上又睡帐篷?
-不知道。
乐儿有点担心父亲了。她知道爸爸是不知道保重自己身体的人, 腰腿都不好,却还总以为自己年轻。没有妈妈管著他,很怕他又会弄出什麽事来。
爸爸不在,妈妈唠叨的主题就绝对是他。你看,他一辈子能惦记的就是玩, 家裏的事从来不管。别人家的这些活全是男的做的,我们家全是我做。他们一家人都是这样从来不为别人考虑的自私自利。一说到愤怒处妈妈总是会加进对爸爸家人的批评。
乐儿发现,不管受过多少教育,一到对丈夫不满时女人都一样, 那一定会刨根掘底的。外婆是这样,妈妈也是这样。
-你们还没有说话?
-没有。
-明天是父亲节,我给爸爸买了一个他想要的镜头。
听到女儿提到父亲节。洁子想起自己也应去老人院看父亲了。
-我明天也要去看你外公,你去不去?
-我昨天去过了,明天我约朋友吃饭。
乐儿是少有的孝顺孩子。外婆生病时她也竭尽全力地帮忙照顾,每周四五次地去医院看望外婆直到外婆去世。洁子就不明白为什麽这麽好的孩子就不结婚。
-哦,你明天见朋友啊?
乐儿最怕妈妈提 “朋友” 两字, 妈妈的 “朋友” 两字是有深意的。虽然很顾家,周末总是回家看父母,可父母总在她面前提到男朋友的问题让乐儿烦闷不已。
-不是,只是和以前的同事去吃饭。
-乐儿,你别总是和那些同事一起玩,多浪费时间啊。你别怪妈妈唠叨, 家庭是神对人最大的祝福。
想到上周妈妈和她诉苦和宣称要离婚的事,乐儿就想笑。妈,你总这样充满矛盾, 你不想和爸离婚了?
-我不需要他,但没人管他,他会。。。
乐儿还能不了解自己的母亲。火头上,什麽狠话都会说,什麽决心都会下。但心裏却还是用她那种特殊的方式关心爸爸。听她那口气,那一定是风向要转了。
-是啊,爸爸没你不行,他什麽都搞不定。
洁子被誇得高兴起來,却没有忘了她今天真正关心的主题。
-乐儿啊,你就不能不挑外表吗?看著高大健壮的女儿,洁子就将心裏的担忧讲了出来。高矮胖瘦都不要紧,主要是看人品。而且为什麽一定要找基督徒呢?我和你爸爸结婚时,都不是。。。
乐儿最不能容忍的唠叨开始了。妈,我不能什麽人都嫁,你能不能不提这个事,否则我马上就走了。
在父母吵闹的关系中长大,乐儿发现妈妈念的这些经对她完全没有说服力。乐儿对婚姻家庭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她也一直在蜻蜓点水式地约会,可却很难走到做出承诺的那一步。 她需要能和她一起同心同德去做任何事情的人,她不要像父母那样吵闹一辈子,可到现在她还没遇到那个她愿意把自己交托的人。
帮妈妈收拾和打扫卫生,乐儿看到妈妈桌子上好像刚涂写不久的小诗。
Everybody and Nobody
Everybody talks
Few really listen
Everybody has lots of words
Nobody really understands
Everybody acts
Few live
Everybody grabs
Few give
This world is falling into pieces
Only God holds
看完後,乐儿有一点心酸。爸爸不在家妈妈其实很孤单。哎, 就他们俩这样见不得离不得的样子真让人难受。两个人都太有主意,个性都太强。而更糟糕的是两人都能干,谁都可以不需要谁地生活,这就让这两人无法感受到需要对方,反而常常感到被干扰。乐儿想也许要帮妈妈调节心情, 也许让妈妈去小伟那里度假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洁子坐在沙发上看著正忙著的女儿,挖空心思地想她应该怎样才能帮助女儿迈出关键的那一步, 找到那个对的人。
星期天一早,迟强拎个空桶,拐著脚回到了家中。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不想让洁子看到他的狼狈样。
可一开门,就发现洁子站在他面前好像专候著他似的。
活见鬼!她怎麽才五点钟就起床了?迟强心裏有点习惯性的七上八下起来,不知那张利嘴又会蹦出什麽刀子来。可定一定神才想起来和老婆还在冷战,没有讲话。那神经一下就放松起来, 脸上竟然裂出一丝笑意。嘿,冷战原来还有这样的好处。
洁子看著丈夫脸上从尴尬到微笑的转变,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看到他拎着的空桶,就快念出 A fisherman without fishes来了。 可想到没有和丈夫讲话,只好硬把冒到嘴边的讥讽给压了下去。 洁子这下终於发现了冷战的弊病, 这整个把人的嘴给缝起来了嘛。
看著一身泥泞的丈夫从身边走过,洁子突然发现丈夫竟如此衰老了,腰背不再挺拔,头髮稀疏,大腹便便。洁子发现她已很久没有注意过丈夫了。一时竟不明白丈夫为什麽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个总得意洋洋地对她说,嘿,你知不知道你嫁了个年级第一帅哥的健壮男人到哪里去了呢?对了,那个曾经脸皮厚地说“你要知道, 不光是帅哥,还是琴棋书画皆通的才子”的那个男人。哎,那时的他是那样的自恋自得呢。
洁子突然就有恍然入世的感觉。时光是如此不堪回顾。唉, 她一下突然心生怜悯,不由自主地说,你的腿怎麽了?
迟强吓了一跳,回头故作轻松地说,喔,没事没事,滑了一跤。他不敢实话实说,他那是老夫故作少年状,拿著鱼杆在滑石上跳走时不小心摔进水裏把脚给崴了。
洁子惯有的责任感又回来了。她马上想要去检查丈夫的腿怎样了。走了两步,突然感觉仅仅凭著刚才的一句话还没有将她和丈夫拉回到可以肌肤相亲的地步。这一个星期的互不理会让她对丈夫有了一种陌生感。而这种陌生感是一种权利的失去,一个个体对另一个个体的关心权,责备权的失去。。。这才一周不理,就有如此的感觉,如果是离婚呢,那不就完全成陌路人了吗?
这一发现让洁子吃了一惊。两个一起生活了近一辈子的人可以如此快地变陌生让洁子恐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