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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金先生房間的牙刷

2018-07-18  本文已影响482人  玛格丽特姑姑
金先生喜歡穿白襯衣(网圖)
01


“瑪格麗特!”

我剛把堆滿布草的做房車推到走廊,還沒開始打掃第一間房,領班就向我走來了。

他遠遠地叫我的名字,臉上帶著山雨欲來的陰沉,而他的身後,跟著酒店駐店經理。

他拿著一支粉紅色柄的牙刷向我晃動,讓我莫名其妙。

“這支牙刷是你的吧?你昨天把這支牙刷留在金先生的房間了,對吧?”他說。

我更加莫名其妙。

金先生是酒店的長住客人,他有江湖背景,即人們俗稱的“大佬”,從我進這間酒店起,我就負責打掃他的房間。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尖沙咀東是紙醉金迷之地,是香港富豪們的銷金窩,高檔酒店林立,其中就包括我工作的這間酒店,還有許多夜總會,露天酒吧,戲院,卡拉OK等各種夜店,是魚龍混雜之地,也曾經是香港年輕人心目中的的潮流生活之地 。

1997年香港回歸時,中央政府說香港“一國兩制”五十年不變,“馬照跑,舞照跳”,所以97後的尖東依然燈紅酒綠,夜夜笙歌。

我每天上下班都要經過尖東廣場,穿過圍繞廣場的夜總會,如“大富豪”、“中國城”、“大都會”……

上世紀八十年代,出入尖東五星級酒店和夜總會是商賈富豪名流的身份像征和配置,所以許多有背景的江湖大佬租住在尖東的酒店裡,有的一住就是十多二十年,比如金先生,據說在我上班的那間酒店住了有近二十年了。

他們主要來自三大江湖派系,這些江湖派系的名字,在香港可謂婦孺皆知,并不是什麼特別神秘的事。

對打掃房間的我來講,住客的身份背景,和我毫不相干,我只是每天走進去為客人換床單、毛巾,洗干淨浴缸,抹塵吸塵。

我知道金先生的生活習性,他每天傍晚五點准時出門,所以我總是待他出門後就進去他的房間,我總是把他的房間留在最後打掃,每天如此。

天天進入他的房間,對他房間擺放的每一件物品的非常熟悉,可謂了如指掌。

他的房間絕沒有這樣一支粉紅色牙刷,昨天傍晚打掃房間時我也沒有看到他房間有這支牙刷。

但也絕不是我的。

領班說,今天淩晨兩點多金先生的太太突然坐船從澳門回來,在金先生房間盥洗間的梳洗台上見到這支牙刷,就和金先生大吵大閙,一直吵到天亮。

金先生也不知道這支牙刷從何而來,沒有誰進過他的房間,只有我進過,所以百分之百肯定這支牙刷是我的,可能我用這支牙刷做清潔,用完後遺留在房間了。

沒等我承認或否認,一旁的駐店經理趕緊接著說:

“你不要害怕,金先生并不是要追究你,你只要把事情解釋清楚,解除他太太的誤會就可以了。這樣吧,你向酒店寫份簡單的書面解釋,我保證酒店方面對你不作追究。”

看來,我毫無辯說余地,金先生和領班,包括駐店經理都已經一致認定那支牙刷是我留下的。

確實有許多打掃房間的同事用牙刷作清潔工具,用來清潔馬桶邊或洗手盆邊緣,但我從不用牙刷清潔,我習慣用百潔布。

牙刷不是我的。”我是對領班和駐店經理說。

02

中午時我去員工餐廳吃飯,這時我才知道金先生房間的牙刷事件已傳遍了整間酒店,傳得沸沸揚揚,事件主角除了金先生夫婦,還有就是我。

原來事情比我所知道的要嚴重得多。聽說几乎出了人命,有人說金先生太太閙著要跳樓自殺,又有人說是金先生太太說要找人要來砍死金先生,總之很嚴重。

而事情的起因就是因為那支粉紅色柄的牙刷。

他太太懷疑有某個女人到過房間,大發醋意,要死要活。

我打了飯坐下來,還沒開始吃,我就被几個同事圍住了:

“你怎么會那么不小心?這次闖了大禍!”

“酒店有沒有說怎麼處理你?”

“金先生有沒有找你麻煩?”

“金太太有沒有找過你?”

……

這么多人圍著我,我意識到我不能亂說話。

吃完飯,看看周圍沒有人,同事卿姐悄悄問我:“牙刷到底是不是你的?”卿姐是我剛入職時訓練我的師傅,她常常到我的樓層來幫我打算房間,好讓我能准時收工,她也是我在酒店裡惟一的朋友。

“牙刷真不是我的。”我告訴卿姐。

“知道了。不過如果你承認是你的,問題不大;如果不承認,可能就麻煩了,酒店可能會炒掉你,好讓金先生對太太作個交待,你明白嗎?”

我當然明白。

吃完午飯我正打掃房間,領班又來了,他仍是一臉陰沉,他問:“寫好了嗎?”

他是在問關於金先生房間牙刷的那份“書面解釋”。

“沒。”

“下班前一定要交。”他把手中的文件夾往我面前狠狠一甩,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音,那聲音確實把我嚇了一跳。

“寫不寫你自己想清楚!”臨走他又補充了一句。

領班年齡并不大,我猜他比我只是大一兩歲,他長得眉清目秀,又是這裡惟一的年輕男性,但我實在沒法喜歡他。

他總是表情陰沉,像就要下雨的天。後來聽同事說,他是“負資產”,97年結婚時花三百六十萬買的房子,跌到現在市價一百八十萬。

我想,做香港女人固然不易,做香港男人也很難啊,總之,做香港人不容易。

03

金先生大概四、五十歲,平時的打扮總是西褲配白襯衣,他并沒有紋身,有紋身的并不是真正的大佬,真正的大佬并不紋身;他沒有戴粗金項鏈,沒有染頭髮,沒有鑲金牙,他最大的特征就是長了個典型的廣東人的大鼻子。

不了解他的人,可能會猜想他是一位生意人,經營餐館或做海味、食品生意之類的。

他長相不錯,身材高大健碩,對女人應該很有吸引力。

據說他是七十年代初從海陸豐地區偷渡來香港的,初到香港在地盤做散工謀生,後來認識了現在這個太太,在這位太太的幫助下,開始做“生意”。他太太是澳門人,比金先生大十歲,又有人說大二十歲,她化濃妝,無法猜到她的真正年齡,總之是比金先生大,她在香港呆的時間并不多,我很少見她露面。

平時我很少見到金先生,我總是在他離開房間後才進入他的房間,偶爾見到,他向我點點頭,我們几乎沒有說過話,但看上去不至於凶惡,但很冷漠,我對他并無特別惡感或好感。

他房間的東西很多,可能除了酒店,外面他并沒有另外住處,所有的生活物品都在酒店房間。

那天我如常在傍晚五點打開金先生的房門,准備打掃當天的最後一間房。

當我用鑰匙打開門,居然看見金生還在房間,沒有出去,他似乎是特意在等我。

他使了個眼色示意我進房間。進去後,他壓低聲音對我說:“牙刷的事,你趕快承認吧。你寫個東西給你們酒店講清楚,道個歉,就這么簡單,是不是?我已經叫你們酒店不要追究你……真的。”

見我不出聲,他又壓低聲音說:“幫幫忙,好不好?”

我沒有答他的話,一聲不吭地倒垃圾,換床單、毛巾,洗浴缸,再吸塵。

他站在我旁邊,也一聲不吭看著我,直到我將房間打掃完。

我心裡其實已有了決定。他也許已看透了我的想法,也許對我的想法還捉摸不透。

最後吸塵,吸完塵,我就拖著吸塵機往外走。他攔住我,抓住我的手,將一叠鈔票往我手裡塞,全是一千元的。

我不肯接。

於是他將手裡的鈔票往我的褲袋裡塞,我死死用双手捂住褲袋,這時我們之間有一些肢體的糾纏和碰撞。

這時一名外籍客人從走廊經過,他停下腳步,看著我們,也許他以為金先生想對我怎麼樣,金先生馬上縮回了手,我逃出了他的房間。

打掃完所有房間後,我寫了一張紙交給了領班:

“我於 x月x日下午五點打掃xx房間時,不慎遺留了一支清潔用的粉紅色柄牙刷在客房。我為自己工作過程中的粗心大意、及對金先生造成的困擾表示深深的歉意!客房部 瑪格麗特”。

牙刷事件很快就過去了,一切很快歸於平靜,金先生夫婦很快消除了誤會,彼此和好如初,而且如駐店經理所說,酒店并沒有對我作出任何處份,只是讓領班對我作出口頭訓誡,不要再犯同樣的錯失。

金先生房間牙刷的事情令我在酒店知名度大增,現在酒店几乎人人都認識我,提起我時,他們就說:客房部的那個牙刷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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