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故亊)
(一)
一次,去城里卖豇豆,过完称算账,爷爷说,你(指我)算一算,多少钱。我那时可能是小学二年,刚学完乘法。便捡起一个树枝,在地上划了起来,说了数。买家是卖菜床,收后出卖。过了三天,又去给他送豇豆,付了钱后,买主对爷爷说,前两天,你小孙子把账算错了,你少收了钱,这次我给你把芹菜吧。我脸涨的通红。爷爷看着我,笑了。
(二)
这天放学,我进了屋放下书包,爷爷让我牽牛下地(去地里干活),我说我还得看书呢。爷爷看看我,半开玩笑着说你净输,没有嬴。因为我拿看书做作业借由子,搪塞惯了。爷爷不一定是挖苦我。我答应了。等我到地里的时候,爷爷已经把犁杖犁不到的地头地脑的一些垅,用镐头备起了十多垄,顺脸淌汗。
(三)
今天是星期六,下午不上学。爷爷说,二小(我是他二孙子)跟我摘豇豆去呀。好象是商量的口吻,我答应了`。
豇豆是斜插花粘在高粱地里的。斜趟,每二十多步远一趟。一个来回摘两趟。天热的让人冒油。高粱叶子划得脖子,脸,火辣辣的。汗顺着胳膊淌。有的地方还有密虫,蜜虫狗子叮人,更是难忍,我摘一个来回就受不了啦,只好去休息,透风,可总也不见爷爷歇息,总是一个劲地来回摘,把我扔下很远,以致不见踪影。
我记不清爷爷是怎样把豇豆扛回家去的,我只是挾着一梱爽下来的发黄的高粱叶子,轻飘飘的,连蹦带跳地进了院子,交给了妈妈。
下午是妈妈和我老爷(爷爷的三弟)把高粱叶子拧成劲,把豇豆一把把捆起来。摆放的整整齐齐,待明日早上,我和爷爷送往城里菜市。
( 四)
老牛车,向着城里东关,嘎幼嘎哟地移动着。我躺在车里,想着,爷爷怎么总也不会疲劳,总是不歇气地干活。从没有见他在炕上躺一会儿。我窩球着身子,踞蜷在豆筐和草料包中间,尽数着天上的星星。天上的星星是数不尽的。爷爷的力气也是使不完的。爷爷对我的温暖,爱抚也是永远不会冷下去的。我虽然踞蜷着,心里並不冷。爷爷坐在车辕上,手抚摸着牛背,让牠前行。不时地回过身来,拽拽我身上盖的棉祆。也许吆喝过老牛两声,但声音很小。
(五)
有一阵子,爸爸不止一次的埋怨妈妈,米没淘净,吃到了砂子。很不愿意的样子,爷爷瞪他一眼说,"吃饭吧"。其实爷爷,妈妈都知道,这米是我老爷从大地里扫拣回来的高粱磨的,我老爷看小牌输了,拿家里的好米顶账换下来的。爷爷对他的弟弟是没的说(特好的意思)他知道,弟弟只是一个人和哥哥一起生活,很是不容易。老爷虽是看小牌,但他是庄家地的一把好手。从没有耽误过爷爷的农活。
(六)
我跟妈妈说,爷爷总是和谒可亲,不发脾气吗?妈妈说,你爷爷对外人也不怎么发脾气。但发起脾气来吓死人。那年你两岁,咱们住在东院的三间房里,那房子是你爷爷和你大爷(爷爷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共有的。那一年闹分家,除了这三间房,还有房西很大的一片空地。就是咱现在住的这五间房的地方。分到空地自已盖房。分到三间房就有住处。当时你大爷爷是在东街借房住。商量好后抓阄分房。定的是你爸爸和你三大爷(大爷爷的儿子)抓阄。结果你爸爸抓的是空地。没抓到房子。你爷爷喊了一声是我不好,抓起饭碗就往自已头上砸,顺脸淌血。你爷爷感到无路可走了。要马上搬家,无处搬。是村长陈绪堂,出来做的工作并担保。我家人口多,当时我的两个姑姑都没出嫁。限期二年倒房,大爷爷他们还在外边借住,我爷爷一家这才隐定下束。这期间,爷爷,爸爸不知费了多大力,起早贪晚,東拉西借盖成了五间房子,搬到了新宅。
(后来知道,中间人做的扣。两个阄都写的是空地,让爸爸先抓当然当是空地了。中间人知道大爷爷无能力盖新房,就把空地让爸抓去,后耒村长出面做保人,缓限二年,盖起了五简新房,搬进了新居,我好象已是5,6岁了,记不得了。)
(七)
一天中午,爷爷跟我说,下午,你跟爷爷去河南(大清河的南边),那块地得铲了。我说,爷爷我脚坏了,不能过河,爷爷问我怎么弄的,我说我拄着锄头玩,脚在锄板上划了。爷爷找块布条,给我缠上包好,说,我背你过河。其实爷爷不止一次的背我过这条河。我心里懒洋洋的,还是去了。到了地里,爷爷让我呆在一边,并没让我锄草,他自已铲起地来。自那以后,我才有了认识,爷爷不是让我干活,是他一人太寂寞,太孤单,奶奶去世早,做什么事情多半是他一个人。是让我陪他做个伴。
(八)
现在想起来,那时爷爷孤单,寂寞,多么希望有个小貓,小狗在他身边。何况我是他的孙子,亲孙子。
我真的应当陪着他,多多的陪着他。可是我上高中,上大学了。离他更远了。一年的冬天放寒假了。傍黑,我躺在爷爷的身边。爷爷老了,不愿多说话,直到我的衣袖掉进了火盆,满屋是烟,才引起西屋在包饺子的妈妈,嫂子的注意。过来扑火。爷爷才坐起来安慰我,拉着我的肩膀说,没亊没亊,躺下吧。
假日很快过去了,我照旧返校读书。遗憾的是,我没有来得及毕业,爷爷去世了。我只能失声痛哭。后来見到的只是他的墳头。
(九)
爷爷,我的爷爷呀,我多么想能再背您一回。那是我的一种幸福,更是我的自豪。也算是对您的孝敬。
记得,那是一个夏秋之季,我在读初中的一个暑假,盖州发大水。咱们家住的离大清河较近,整个院子都成了河,只好在门前的土岗子上搭起了马架子,在那里我陪您呆了一宿。妈妈她们在进了水的屋子里守候。第二天,村里要咱离河边近的几戶,人都要到东街生产队去住,以防洪水再大。我背起您一一我的爷爷。妈妈不放心,紧跟在后边,一再叮咛我,千万要小心,要背住爷爷。我说,妈妈您就放心吧。
我心里在想,爷爷背着我多少次趟过大清河。也许深秋,冰冷的水,凉透肌肤,也许是初春,带有寒意的水,凉得刺骨。我就这一次,趟过这浅浅的,暖暖的水,说什么也不能让爷爷从我身上掉下去,那怕是歪斜一下。说也怪,我并没有觉得爷爷多么重。我已经十五岁了。只是我心里有一种快感,是爷爷的身心,紧贴着我的身心。贴的是那么地紧。爷爷的呼吸,爷爷心脏的跳动,我都听得清清楚楚,爷爷温暖着我。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力量。我感到了一种难以表达的幸福。爷爷无数次地背我,他有无数次地高兴,快乐。我背着爷爷就那么一次,爷爷,我多么想能再背您一次,也许能抑制住我从心底流淌出来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