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栅儿

    根娣煮给根海的黄澄澄鸡汤面里碧绿的鸡毛菜，翠得有点参差荇菜的意思。根海吃得急了些，一口热汤笔直的热下去，烫得眼里挂了泪。根娣看见了笑了起来，“看你这副吃相”。根海也笑了。这下真是又哭又笑的样子。隔壁屋里刚擦干净的八仙桌上微微的泛着层水汽。小海铺了书，正在背“迄用有成， 维周之祯。”根娣在屋里一边听着一边折着早上晒好的衣裤，似乎闻到了一股太阳的香味。五月的晚上天还没有热起来，塘里的柳鱼浮起来吹了个泡又沉下去了。一池寂静的朗月碎了，如有隐忧。

  聪明的看客多少猜到以后小海要成为这个故事的主角，云垂海立。而此时间天才在光明中微动。不妨让他在新石器时代久些，快乐也久些，即使当时他是不知道的。而作者要达成一种狂欢的酒神式的大彻大悟，成就一个天才，自己就必须成为油盐酱醋全晓，琴棋书画皆通的庆父。一部《红楼梦》里多少“另类知识”才铺就静物，场景，人情，嗔喜。出门散步的文学借重这样一盏水银灯才能在稗草丛生的迷宫里分花拂柳，沾溉处处。而真金白银捧读这本书的读者，多少是有这样的慧心的。“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只是三十年前看花，而今隔了年月的绢纸，因明和喜气都换成了郁郁的一层时间的黄。

可是又有什么要紧呢。梅雨中冬青花开，萱北乡。在枕上，握一卷，读一篇琴、棋、书、画、诗、酒、花的酩酊小文。如汪曾祺先生说起运河两岸一里长的木香花棚，枝蔓悬在河上小轮船从棚下开过。连日下雨， 枝叶花极肥壮。听雨客舟中 江阔云低 是蒋捷？汪老？还是你？

　“迄用有成，维周之祯”--- 画梁上呢喃的乳燕，挨尽深冬，玄鸟又还。文明一代又一代的从狂客到普罗，痴人画在纸上的薄饼成了天才鬓边的一片金光灿烂， 小海后来成了幸福的根海，遇见了他的根娣，过了运河，在他的心里，久久的记得那飘香十里的锦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