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下)
银魂
大厅之中，蓝影表妹花玉翠此刻已然到了，她见蓝影怒气冲冲，忙道：“表姐啊，什么事儿能让你这么生气？我们家风儿呢？”
“风儿……”蓝影冷笑道，“在京兆府的牢里，你去那儿见他吧。”
“姐，你开玩笑吧！”花玉翠道，“他到底去那儿了？”
“开玩笑？”蓝影冷笑道，“哼，我跟你开什么玩笑？他带了盗匪，抢了自己的家，要不是未遂，他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那赶紧把他捞出来啊，不能放在牢里不管啊。”花玉翠急道。
蓝影冷笑道：“你没听错，他把自己家抢了，我还要去捞他做什么？”
“他可是你儿子，你们宫家的独苗啊！”花玉翠越发的焦急了。
“我儿子？”蓝影冷笑道,“既然是我儿子，我做娘的不在乎，你怎么比我还在乎？”
“我是……我是他小姨啊，能不急吗？”花玉翠的声音顿时变小了许多。
“你是他亲娘吧，啊？”蓝影顿时怒目圆睁，伸手揪住花玉翠的衣领。
“这……这怎么可能呢？”花玉翠目光闪烁，刻意避开蓝影的目光，惊慌道。
蓝影怒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想承认？好吧，那就由他去了，我也不想管了，让他把牢底坐穿吧。”
花玉翠沉默不语。
蓝影冷笑道：“要救啊，就你自己去救，反正我自己的儿子已经回家了，无所谓了。”
“不可能。”花玉翠急道。
“不可能？”蓝影道，“怎么个不可能？”
花玉翠道：“因为……因为风儿才是你儿子啊。”
“那好，你走吧，宫风的死活你也不用管了，反正你也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最好啊，我让京兆府判他个死罪，我也不用心烦了。”蓝影转身便要离去。
“你怎么如此心狠啊？你好歹养了他二十多年，就算没有血缘，也有情啊。”花玉翠急道。
“你到底还是承认了啊。”蓝影伸手掐住她的脖子，面目狰狞道，“我心狠？那你不就是丧尽天良了？”
郁娘怕蓝影气急之下弄出人命，连忙出来拉开她。
花玉翠这才得喘息，不停地咳嗽。
蓝影愤恨道：“说，当年你究竟做了什么？”
郁娘道：“表小姐，真正的少爷已经回来了，你最好说实话，不然谁也别想救你儿子。”
“他没死……”花玉翠无奈道,“你的运气真好。”
“运气？这是老天在帮我，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蓝影激动道。
花玉翠故作委屈道：“我有什么办法？你从小家境比我好，嫁的男人又是人中之龙。我有什么？孩子临盆，我那不争气的男人把家产赌光，甚至要来你家借住……我不想孩子跟着我们受苦，所以将出生不久的两个孩子调包，反正你那时候大出血，表姐夫又不在……可是你怎么知道风儿是我的儿子？”
“你很聪明，给宫风也纹身，但你不知道，宫家的纹身不是你想纹，就能纹的。”蓝影道，“后来呢？你把我儿子带走，放去哪儿了？”
花玉翠道：“你儿子身体很差，也不喝我的奶，没几天就病怏怏的了。有一天他没了气息，我害怕，就把他放在城隍庙，后来我又去看，他不见了。”
蓝影怒不可遏，伸手重重扇在她的脸上，怒道：“这么多年来，我帮你，扶持你们家生意，你就是这么报答我啊！”
蓝影的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悲愤道：“我糊里糊涂地为你养了二十年儿子，可你半点愧疚都没有！”
花玉翠沉默不语。
蓝影哭道：“作为一个母亲，你真的是太自私……算了，我儿子也回来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花玉翠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突然折回，跪下哭道：“表姐，求你救救风儿！我这些年也算是遭了报应，生下几个孩子都夭折了。你就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救救风儿，况且你也养了那么多年。”
蓝影怒道：“养了那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滚，你给我滚！”
说完这话，她转身离去，心在滴血。
郁娘道：“表小姐啊，二十年的光阴，夫人花了多少心血，可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骗局，倘若不是她心好，此刻以她的身份，上奏皇上，会让你们母子死无葬身之地。你还是走吧，等她气消了，或许，她会原谅你儿子，但你，不要再来了，你还是走吧。”
“你给说说情啊，郁娘。”花玉翠连忙央求道。
“走吧，我会的。”郁娘连忙示意边上的仆人送客。
蓝影擦干自己的眼泪，但回房见到芷沐的那一刻，却又落泪了。
“娘。”芷沐低沉地叫道。
这一声，跟让她难以控制，顿时走到床边，抱着芷沐痛哭。
连在一旁的宫雪都触景生泪，不停地擦拭着那似乎干不了的泪痕。
芷沐亦落了泪，这是他二十年来委屈的泪。
良久，蓝影才停住了哭泣，她柔声问道：“沐儿，你是怎么到你爹身边的？你以前怎么过的？在我身边两年多了，我也没问清。”
芷沐道：“其实爹给我起了名字，叫宫纯，芷沐是当年我在道观时的道号。”
“道号？”蓝影疑问道。
芷沐道：“是啊，我记事开始，就生活在云山镇的石门观，是老观主救了我，还教我武功。”
“这样，那我该去谢谢他。”蓝影柔声道。
“他已经死了。”芷沐无奈道，“我八岁那年，梅花会的欧阳靖杀了老观主，占了石门观，几乎把原来的道士杀绝了。或许是觉得我的功夫还行，他留下我，训练我当杀手，为他挣钱。
但他平时对我们非打即骂，六年前，我触怒了他，他要杀我，我那些师兄不忍心，便偷偷把我放跑。我走头无路，恰好那时候爹的军队在征兵，我便去了。”
“原来是这样。”蓝影道,“那你爹也认出你了？”
“嗯。”芷沐道,“从第一眼见到我，就觉得我眼熟，所以特地把我留在身边，直到两年前，我们一起下河洗澡，他看到我背上的刺青。他本想写信告诉你，奈何当时军队在调动，没法寄信，后来不久……”
他的话还没说完，郁娘便进来道：“夫人，京兆府李大人带着一班衙役过来了，说是见沐儿。”
“他来做什么？”蓝影疑问道，她回头的时候，却见芷沐脸上有一丝的不安。
她柔声道：“不舒服的话，就让我去见他吧，你歇着。”
芷沐摇摇头，柔声道：“他们是来找我的，就让他们来吧。”
“那好吧。”蓝影柔声道，“郁娘，让他们进来吧。”
“好。”郁娘退了出去，很快带回了两个人。
李敏筠和左耳。
芷沐看着他们，并没有说话，左耳慢慢地走近前来，拿出一把长枪。
银魂枪。
蓝影顿时愕然。
李敏筠道：“芷沐，跟我走吧，你明白的。”
芷沐问道：“我那些弟兄呢？”
李敏筠道：“他们没有反抗，此刻都在京兆府中。”
“好。”芷沐道，“我跟你们走。”
蓝影急道：“李大人，你带沐儿走做什么？他身上有伤。”
芷柔柔声道：“没事的，娘，我就是去跟李大人商量些事，你不要担心，在家里等着。”
“这……”蓝影有些不情愿。
芷沐起身穿上衣服，轻轻地拍了一下蓝影，跟他们走了。
郁娘道：“刚才那把枪，是不是银魂？”
“很像啊。”蓝影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他们说的，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明白？”
郁娘也是一脸郁闷。
她正想说些什么，福伯匆忙地冲进来，急道：“沐儿呢？沐儿在吗？”
郁娘惊讶道：“爹，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蓝影也是一脸疑惑道：“是啊，福伯，你去哪儿了？”
福伯喘息道：“我就在酒楼，被沐儿软禁在那儿，沐儿呢？”
“他为什么软禁你啊？”郁娘疑问道。
“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秘密。”福伯道，“快告诉我，沐儿去哪儿了？”
蓝影道：“刚才跟京兆府府尹李敏筠走了。”
“糟了！”福伯急道，“我还是晚了一步。”
蓝影问道：“怎么，你发现他什么秘密了？他竟然要囚禁你。”
福伯道：“他是你儿子啊。”
“我已经知道了。”蓝影道，“这他也没有必要软禁你啊。”
福伯道：“这些日子，杀了那么多官员的杀手就是他！他怕我把他的身份告诉夫人，怕夫人你伤心，所以把我软禁起来。刚才捕快来查抄了酒楼，我才跑出来。”
“什么？”蓝影顿时难以置信道,“他为什么要杀人？”
“为老爷，还有他的朋友报仇。”福伯道，“老爷是被害死的。”
“什么？”蓝影犹如五雷轰顶，再也站不住，摇摇欲倒。
郁娘连忙上前扶住她坐下。
福伯道：“夫人，你是一品诰命夫人，能够直接去觐见太后，现如今，只有去求太后，才能救得了沐儿。”
蓝影道：“雪儿，跟娘一起去，你跟长公主相熟，你去求长公主。”
“好，娘。”她连忙扶着蓝影，便匆忙而去。
狱中。
左耳送来酒菜，与芷沐隔着牢笼对饮。
酒过三巡，左耳问道：“你接近我，就是为了打探消息吧？”
芷沐道：“我不想解释，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最初是出于什么心理去帮你。”
左耳道：“那我问你，我抓了你，你现在还当我是兄弟吗？”
芷沐点点头道：“这又不能怪你，我们依旧是兄弟。”
左耳点点头道：“我们在酒楼搜到那十六个人的供罪书，为什么没有穆雷的？而且你也没有折磨他，只是一枪封喉。”
芷沐道：“没有必要了嘛，他就是帮凶，哎，再者，在军中的时候，他对我挺好，我……”
左耳道：“如果我是你，我的做法也会跟你一样，可惜我帮不了你。”
芷沐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左耳道：“这些个贪官污吏，视人命如草芥的东西。”
芷沐道：“不管他了，我那些弟兄你帮我照顾好，我在这里，看不到他们，要不，把我跟他们关在一起吧。”
左耳道：“不行，你们身份不一样，这牢也分三六九等的，你毕竟是皇亲国戚。”
“皇亲国戚？”芷沐疑问道。
左耳道：“你奶奶是颐和公主，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姑奶奶。”
“这样啊。”芷沐苦笑道，“这我倒真不知道，我娘也从来不提。”
“你母亲低调，连我也是听大人说的。”左耳道，“或许皇上会看在这点关系，放过你，只是当今圣上素来严厉，也不一定会帮你。”
芷沐道：“无所谓了，只是本来想留着宫风的，我以为娘不会知道我是她儿子，可是如今，我唯一的遗憾便是她了。”
左耳道：“放心，虽然皇上或许不会完全饶恕你，但也不会要你的命，这各中原因，你该明白的。”
芷沐道：“但愿吧。”
他满是惆怅地看着囚窗之外，他并不怕死，当他决定报仇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死，可是如今，他突然又放不下了。
御书房。
皇帝看到李敏筠上呈的那十六份供罪，无奈道：“原来是这样。”
李敏筠道：“回皇上，这供罪书上言，穆雷联合手下部将，还有当时的将军，为了开采金矿，屠杀当时居住在金矿上的数百边民，并把边民的人头假扮成辽兵的。为了掩人耳目，趁宫元帅旧伤复发，将当时龙旗卫调离，出卖给勃辽王，之后又毒杀宫元帅。经臣取证，准确无误。”
皇帝道：“狼子野心，枉朕还对他们如此恩厚。”
李敏筠道：“这真是触目惊心啊，芷沐虽然处置不当，但情有可原，还请皇上宽恕。”
“你也为他求情，”皇上无奈道，“看来朕确实不该杀他……可是他毕竟杀了这么多朝廷命官，若放了他，以后所有人都如此效仿，私设刑堂，那不乱套了？”
李敏筠道：“还有一点，他毕竟是宫元帅的独子，这个中原因，容臣详禀。”
皇上道：“不用你说，朕知道了，太后跟长公主来替他求情了，也把他们家里的事都跟我说了。”
李敏筠道：“既然皇上知道，臣就不多言了。”
“嗯。”皇上犹豫了一下，说道，“他被你抓的消息可传出去了？”
“事关重大，臣没有走漏半点消息。”李敏筠回道。
“好。”皇上道,“你去把他给我带来吧。”
“是，微臣告退。”李敏筠连忙施礼退出。
牛公公道：“皇上，这芷沐除了是宫元帅的儿子，还是皇亲国戚，陛下三思啊。”
皇上笑道：“朕岂会不知？放心，朕才不舍得杀他，他对朕而言，太有用处了。”
牛公公道：“老奴刚才听李大人说金矿，之前我记得有人密报，王太尉家似乎被盗，而被追回的赃物都是些金砖，当时皇上说那是从边塞回来的。”
“嗯。”皇上笑道,“老家伙，记忆力还真不错，是啊，王太尉的金砖，就是从边塞运回来的。像穆雷这些人，也是他一手提拔，可惜朕派出去调查他的人，都不清不楚地没了。”
牛公公道：“那皇上是想让芷沐去查？”
“不用那么麻烦。”皇上笑道，“朕的心思，你不能总是知道，你啊，去宫府，告诉宫夫人一声，就说他儿子，朕不会杀的，让她安心，不要让母后给我念紧箍咒了。”
“好，老奴这就去。”牛公公亦连忙施礼退下。
不到一个时辰，李敏筠便将芷沐带到御前。
皇上示意所有人退下，只留下自己跟芷沐两人。
他微笑道：“芷沐啊，你说让朕怎么处置你？”
芷沐道：“草民全凭皇上处置，只是希望皇上能放过我的那些弟兄，所以的事情都由我承担。”
“草民？”皇帝笑道，“大名鼎鼎的龙旗卫领主银魂，怎么成了草民呢？”
“银魂是我爹的长枪。”芷沐不卑不亢道。
“你糊弄朕呢？”皇帝笑道，“你的代号是银魂，不止是你，你们所有的成员，我都知道，当年你爹可是经过我同意才建了龙旗卫。”
芷沐道：“既然皇上明白，那就请皇上宽恕我那些弟兄，他们当年跟我侥幸逃生，虽然跟着我，但毕竟为皇上你效过力。”
皇上道：“能救他们的只有你。”
“我？”芷沐疑问道。
皇帝道：“我要你做一件事，你只要做成了，我便宽恕你，既往不咎，还让你们所有人都官复原职。”
芷沐问道：“我答应。”
皇上道：“你就不问问什么事吗？”
芷沐道：“只要皇上能宽恕我们，我愿为皇上上刀山下火海。”
他连忙跪下施礼。
“会说话。”皇帝笑道，“我要你去杀一个人，但我不会帮你，如果你被抓住，朕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谁？”
“王民恒。”皇上回道。
“王太尉？”芷沐疑问道，“皇上为什么要我杀他呢？”
“你的问题有点多，”皇上笑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喜欢倚老卖老，为老不尊，踩着我的人，所以他必须死。”
芷沐道：“我想皇上是个宽容的人，不会只是因为这些就杀他吧？”
皇上道：“自然不会，你不是一直在找那批黄金的下落吗？我现在告诉你，就在他手里。穆雷所做所为，也是他在撑腰，这样的人，朕如何留得？可他毕竟是三朝元老，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动他，所以让他不明不白地死了，不是很好吗？”
“好。”芷沐亦然决然道。
皇上道：“事成之后，你还活着，你就替朕重新组建龙旗卫，从此之后，为朕做事。”
芷沐无奈道：“全凭皇上做主。”
他并不想再过回曾经的日子，不想再去过刀头舔血日子，可他明白，他无法拒绝。
皇上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走出来，柔声道：“你因为被穆雷出卖，所以心里不好受吧？”
“是。”芷沐道，“当年一共有一百多名龙旗卫，可是如今却只剩下这么十几个人。”
皇帝道：“朕会背叛自己的江山吗？他穆雷可以为利出卖，可朕不会，所以你便不要去纠结。论血缘，你也是皇族贵胄，有责任，有义务去做这一切。”
“是。”芷沐跪下来施礼道。
三日后，王太尉遇刺身亡。
芷沐亦不复存在，留下的便是宫府的世子，宫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