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将一面与梅花

2016-07-03  本文已影响0人  忘忧书房

带着那幅《呼朋赏梅图》和一身的雨气,她真的来了。她笑言只能停留一晚,第二天就要去大连参加一个活动。恰好是个有雨的周末,我带她去港丰定了房间,中午带她去月亮湖唯一的一家粤菜馆吃粤菜,下午,细雨迷离,实在无处可去,带她去了我的书店,看我藏的旧书与连环画,还有那些荣宝斋的画作。晚上吃过饭,我想带她去看看鲅鱼圈的夜景,可她却没了兴致,宁愿再回我的书店,去喝茶看书。

她穿着一件快要曳地的碎花长裙,满脸秀丽和淡然,仿佛前朝一幅尘封的淡彩仕女。长发披肩,衣服名贵但却得体,丝毫不张扬。她实在是一位非常古典的美女,与未见之时网上给我的印象毫无二致。三十出头,读过的书却像一个宿儒,怎么看都看不出是个商场上的人。记得她以前说过,祖辈的名头和父辈的庇护让她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生活,也没办法去超越,当时还觉得她有些矫情,现在才明白,那种神色中的秀丽与淡然该是与生俱来,谁也无法效仿,更是谁也无法抹杀。

说起我们的相识,颇具趣味。最初,我想买一幅丰子恺先生的画作装点我的书店,在网上寻来寻去,寻到她的店铺,当时以为都是丰先生的拥趸,就多聊了几句,没想到竟遇到了丰先生的后人,以后越聊越多,竟成了好友,恰逢她在东北有业务,顺便就带了丰先生的一幅画作来看我。

她也拿出她的手机,让我看她上海的住所和丰先生的旧居。我总觉得丰先生的居所,该像他的那些画作所描述的那样,山旁的一件小屋,几棵老树,一男一女,悠然自得的洒扫着自己的小院,无人叨扰的世外桃源——“今朝风日好,或恐有人来。”两个人在和风中悠然度日。听完我的描述,她轻笑说,丰先生年轻时候倒是真的出过家,不过那种山野生活似乎从未经历。

作为丰先生的第四代后人,她不会作画,也从未想过成为文学家或者艺术家,她说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祖辈,索性过点自己想过的生活。但也许从小在那种氛围中泡得太久了,过目的艺术品实在太多,女孩子又天生有一颗爱美之心,品味却是好极了,看我的藏书与连环画,一眼就能分得出雅俗。我夸赞她,她笑着说自己全凭直觉判断这种旧玩意中的文化气息,告诉我千万别跟她谈理论,否则她就露了底了。

“艺术不必言诠”,这点我倒是相当的认同她的观点,有的时候,直觉比专业更可靠。

我以为我对旧书已经够痴了,见到她才知道比我更痴,家里光是藏书已经近十万册,那种旧书堆里熏出来的雅致,别人永远都无法模仿。

丰先生的漫画,我喜欢的很多,但她偏偏给我带来了这幅《呼朋赏梅图》,她说衬我书店的气氛再恰当不过,我拿过来看了又看不忍释手。一户山间的人家,屋后的斜柳探到屋前,屋前一株梅花,梅花下一个石桌,三个石凳上坐着男人,一个女人从屋里端出茶水来。旁边的白处题着丰先生的诗:“小桌呼朋三面坐,留将一面与梅花。”我能想象那种怡然自得气氛,三二佳朋,趁着梅花绽放的时候,小聚一番。这幅小小的漫画忽然惹起我思乡的愁绪来。

晚上走时,我翻了一本一版一印只印了5000册的《塞耳彭自然史》送她,“吉尔伯特是我最喜欢的三位英国作家之一,”她笑着说,“一部自然史,尺牍之间,淡淡几笔,竟能写出无尽的幽情,一下子仿佛将我带到十八世纪英国的小村庄去,读几次都不够。”

送她去酒店的时候,在门口两个人都顿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她忽然笑着说,还是——“留将一面与梅花”吧。我释然说再见,转身投入到雨丝里更显柔媚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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