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了八个月的时间便“江、山”易姓

求学时,每当写勤奋之类的作文时,经常引用的一句话是“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这句话出自出自《进学解》,意思是说学业由于勤奋而精通,但它却能荒废在游戏玩耍中。事情由于反复思考而成功,但它却能毁灭于不经大脑的随性中。其作者是韩愈,唐宋八大家之首。
中国是一个很讲究论资排辈的国家,我们把一个人放在一个团体的最前面,一定有其过人之处。唐宋加起来约有600年的历史,韩愈能跨越几百年,排在唐宋八大家之首,文章写得好是自然的,更重要的还有他的品性。我读韩愈的作品不多,最早是课本上的《师说》,讲了为师的职责——“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但从他的每一篇文章都看到了两个字——“实在”。文中没有什么华丽、夸张的词藻,修辞,娓娓道来,就像一个老爷爷在给后辈们讲自己的人生体会。韩愈,人如其文,是个实在人,他这一辈子,就在“说老实话,做老实事。”
提到说老实话,就不得不提到韩愈曾经担任过的一个官职——监察御吏。这个官的职责是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说得好听,其实也就是个正八品官,而且干得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说简单点,就是要敢说老实话,向上面提意见。这个官职的第一素质就是不能怕得罪人,所谓“文死谏,武死敌”,因提意见或死罪都要在所不辞。
唐宪宗十分迷信佛教,在国内积极倡导佛事,还搞了一次大规模的迎佛骨活动,一行修路盖庙,家家舍物捐款,弄得劳民伤财。作为监察御吏的韩愈看不下去了,决定要上书。他在文中说:皇帝您“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群臣不言其非,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绝根本”,“佛若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
不知是不是每一个文采好的人都不知道自己文采究竟能有多大的影响力。这篇文章字字铿锵有力,读完当着有一股不怕鬼神、不信邪祟的正义之气扑面而来。可是,他越是肝脑涂地地陈利害表忠心,宪宗就越是觉得在说他有多昏庸无道。于是,大喝一声,把他赶出京城,贬到八千里外的海边潮州去当地方小官。
或是韩愈在文人中的影响力太大了,又或是唐宪宗信佛不搞杀生,可以庆幸的是,至少他没有把韩愈给杀了。但这一贬,也并不好过,他已经年过半百了。他被押送出京不久,家眷也被赶出了长安,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儿惨死在驿道。在途中,侄孙来看他时,他说“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其心情之悲凉可见一斑。

可当他到了潮州才发现,这里的情况远比想象的复杂。这里地处偏僻,文化落后,弊政陋习难以枚举,唐律已经明确规定了不准没良为奴,这里还在买卖人口。此外,这里的气候潮湿闷热,疾病肆飞,而这里人有病不求医,多祟鬼神,经常杀生祭神,简直是原始社会一般,茹毛饮血。
按理说,作为被流放的官员,只要消磨时间,等待皇上想起来就回去了,何况以他之才名。但韩愈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实在人,他不能容忍自己尸位素餐,于是他便做了四件老实事。
一是兴修水利,引入了北方先进的耕植技术;二是赎放奴婢,并从此往后不可蓄奴;三是驱除鳄鱼,当地鳄鱼为害甚烈,当地人又迷信,只知投牲畜以祭,韩愈“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大除其害;四是兴办教育,请先生,建学校,我们都知道南方的方言繁杂且难以听懂,翻座山可能都不知道对方讲的什么,于是他语同言,“以正音为潮人语”。而他做这些事,只花了八个月,八个月后他又被调往袁洲。
来来往往多少官,任职时间比他长得比比皆是,可只有他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足迹,扎下了根。为了纪念他,当地修了一座韩公祠,并将一座山更名为韩山,一条江改名为韩江。

可以说,韩愈的一生都是言行一致的,作为文官,他还亲自参加平定叛乱,晚年时甚至有过一人一马深入叛军中去劝敌投诚,关云长单刀赴会也不过如此。作为文学泰斗,在文学上还倡导了古文运动,领导了一场一张革命,他要求“文以载道”,“陈言务去”,并砍掉了骈文这个求形不重实,只图华丽的文体形式。
江山之大,江几何,山几何,可你听说几座山,几条河是因一个人而易名,韩愈仅用了八个月就做到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可又有几个人能问心无愧,无论何时何地,都坚持说老实话,做老实事,韩愈用一生向世人证明他做到了。
北宋大家张载说文人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这一切的根本是正心诚意,要身体力行,是韩愈的“实在”,也难怪苏东坡称他“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