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13

七月

         本周，公司接待了一所名样化学专业的大二学生实习，昨天是最后一天。下午，实习结束，副总裁于百忙之中抽出了一个小时时间与大家进行座谈，会后还请陪同学生前来的老师、几位学生代表吃饭。席间，话题谈到了我们这个年代的高考，我们的七月。

         在我的生命中，七月是每年都有，但对于人生的转折来说，我却有两个七月——用我们高中同学的话来说，我是读过高四的人。

         高中期间，我的成绩还算过得去，但算不是上学霸，基本维持在班上前十名吧，数学、英语是我的强项。但第一年的高考，我却折在了数学上。

         第一年高考，为了方便考试，考试那几天我和一位同学住在他姑父的宿舍里，他姑父当时在浠水铸造厂上班。那年的七月七号下了一场很大的雨，上午考完语文回去的路上，我们要经过浠河大桥，河水已经将桥面完全淹没，我们两个人只能推着自行车过河。七号下午考数学，原本我信心满满，结果却出在一道五分的函数题上出问题了——其实这不是一道复杂的题目，我看着非常眼熟，就用习惯的方法去做，结果怎么也算不出来，越急越想不出来、越想不出来越急，最后一看时间，三十分钟过去了，只好放弃，但整个人的“神”就慌了，后面的题目怎么做出来的都不知道了。考试前，老师反复提醒我们，先把会做的题目做了，不会的放一放，后面有时间再来做，可一到考场我就把这话忘在脑后。

         第一年的高考成绩是7月26日出来的，学校发布考试成绩是7月28日。我们几个人从散花坐车到县城，再走去学校，我的成绩是471，那一年的最低录取分数线是500分，而我的数学却只有50分，基本上算是全班最低，那些数学比我差得多的人都考了80分。虽然我事先知道自己可能考不上，但看到分数心理还是难以接受。看完分数后，我只说了一句话“我再也不读书了”，然后就站在那里等其他人看完后我们一起再回散花。我们往车站走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同学的熟人开着一车辆卡车，然后我们一行人上后面的车斗。我在上车斗的时候裤腿挂到了什么东西被拉开了，别人跟我说“你的裤了破了”，我没有反应，没理人家。

         下午回到村里，遇到村里的人，有人问“考上了吗？”，我说“没有”，那人还不识趣的又来了一句“不是说你学习很好嘛，怎么也没考上？”。我看不到我自己当时的神情，反正父母看到了是一句话也没有。晚饭的时候，我去村里小卖部买了一瓶“双沙”，1斤装2块钱，就着咸菜和青菜，我一个人把一瓶酒喝完了，然后我跟父母说了一句，我不读书了，明天去找事做。

         8月1日开始，我到黄石海观山宾馆那里找到一份临时工，给深圳的一家装修公司做小工，一天五块钱。这份临时工作是大姨家的表姐帮忙找的，住也是住她们家里，在沈家营，离后来我读的湖北师范学院只有几百米。跟我一起的还有他们小区的另一个小伙子，跟我差不多年龄。每天早上吃过早饭，坐上1毛钱的公交车到红旗桥下，然后步行到海观山宾馆。当时，在我看来那是非常高大上的地方，据说是专门接待领导干部的地方，多年以后我专门到那里去住过，但也只是住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下午五点，再坐公交车回去。到8月26日，我一共干了21天，星期天休息，中间好像还参加了同学聚会。大家都说，以你的成绩复读一年肯定考得上。听大家这么说，我想那就复读吧。然后跟装修公司的老板说，我要读书去了，不干了。老板说，你不用读书了，跟我干吧，我给你300块一个月，看我犹豫，老板说400怎么样？我印象中，表姐当时在黄石棉纺厂上班，一个月好像还没有100。可是我坚持要去读书，老板把工钱给了我。那时候只有10元的钞票，我一数，有150，我说“多了，没有那么多”，他拿回去了一张，然后又放了回来说“都给你吧”，然后给我一张信纸，上面印着红色“深圳红岭五金交电用品商店”的字样，让我将来去深圳找他。十多年后，当我真的去到了深圳，可我已经找不到这个地方了。

         8月31日，我再次回到了学校，这次读的是高四。除了读书，我对其他的事情都兴趣不大，只记得班上人很多，教室里满是人，周边坐的是谁我已不在意了。

         高四这一年很平静，我似乎只是等着高考结束然后就是上大学，就象一个人跑马拉松，跑到后面，你的腿只能是机械的向前迈动，而没有太多的知觉。

         高四这一年的生活却比高三艰苦，父母不支持也不反对，复读费是80块，是我做小工挣来的，生活费也不需要多少，当时的农业税还不算高，两妹妹都没有读书，做小工，所以家里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每天早上我照例是宿舍里第一个起床的人，没有手表、没有闹钟，每天会准时醒过来，比闹钟还准。然后去食堂那边打水洗脸，洗完脸后再带回一盆热水放在宿舍里，给那些后起来的人提供方便。据说，当年班上没用我打回来的水洗脸的人几乎没有。当时的宿舍在教师宿舍的楼下，用现在的城市标准叫法应该是B1层，因为它是在水平面下面，房子是原来的澡堂改造的，地面一年四季都是湿的，从来没有干过。一间宿舍四五张床，上下铺，有的床上睡两个，我是一个人睡，冬天只有一床被子，我把它对折一下，一半用来垫一半用来盖，从来也没有觉得冷，更关键的是高三时的神经衰弱好了，再也听不见手巾厂的拉下班铃的声音，每天晚上都睡得好好的，不再失眠。更神奇的是高考那几天，我每天上午考完试走回来，吃过饭，然后在宿舍里睡觉。别人怎么睡我不知道，反正那三天，我是每天一躺下去就睡着了，二十分钟左右醒过来。这种特殊的能力我现在一直保持，不管多累，只要是想睡觉，一躺下去，十分钟之内肯定睡着，我想这一点一定让许多人羡慕不已。

         除了物理，高四的时候各科成绩都不错。物理高老师找我变过几次话，要我把物理赶上来，他觉得很奇怪，数学、化学都很好，为什么就是物理学不好？他提醒我，如果物理考不及格，是考不上大学的。还好，第二年的高考，我物理终于考了60分，算是及格了。回想起物理学习，我觉得问题出在初三，因为初中我的物理成绩也不差。印象中是初三放暑假的时候，同村有一个女孩子早我一年上高中。我问她高中跟初中有什么不一样的时候，她给我特别强调了物理不好学，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消极暗示，反正从那之后我的物理就是不行。

         第二年的高考算是比较顺利，数学考了119，算是报了上一年的一剑之仇、英语88、语文90、物理60，其他几科成绩没有发挥好，所以最终只是一个二本分数，528。入学后，在我们班上49人中正排在正中，第25名，所以我当时的学号是06025，06是化学系，025是我在班上的顺序。当时，全校也只是两千来人，一个专业基本是一个班，现在是当年的10倍还多，因为招生人数也增加到了10倍以上，从几十万到几百万。

         我们当时是估分，然后再填报志愿。除了考上大学，我似乎没有明确的人生目标，能干什么、想干什么，统统没有想过。在第二志愿系列的最后一栏，我填了湖北师范学院，鬼使神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填这么一个学校，结果最后还真被录取了。所以，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也没有觉得特别的开心，只觉得算是完成了一项任务。

         看着这些学霸级的孩子们，看着他们青春洋溢的脸，除了羡慕还是羡慕，虽然我们也年轻过，但我们的年轻跟他们年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但，我们也有比他们值得自豪的东西，因为我们当年读书是有目标的——为穿皮鞋而奋斗！而他们多数人没有；还有一点，我们见证了这个国家改革开放四十年来的神奇变化，所以，我们也是这个时代的幸运儿。

         今年的七月还是七月，没有什么不同，似乎又格外不同；七月去了还会来，人生的路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你好，七月！你好，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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