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那一院子的叔叔阿姨
时光的小舟倒回去四十余年且作短暂的停留,我家对门的小院子里是有一群来自五十里之外的古城角下的叔叔阿姨的。
那时,我刚刚沐浴过七个春夏秋冬。父亲在村中供职,有一项工作是安排好这些被称之“知识青年”的叔叔阿姨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学习。我家常有他们来串门聊天的,那么我与他们的稔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我忘记了他们是怎么称呼我的,我只记得我叫他们叔叔或阿姨的。
他们文明的生活方式,干净而漂亮的衣着,异于村人的如唱歌一般话语都给我和我的小村人留下了难以磨灭至今仍清晰可亲的印象。
珍藏在我美好的童年记忆的画册里的有:陈建、王长随(回族)、蔡根成、吴来运叔叔和袁水娥阿姨;还有几个只记得他们的一些事迹却叫不出名字了。
那一院子的叔叔、阿姨,你们现在好吗?你们会想起那个老缠着你们玩的那个小男孩吗?
陈建民叔叔,是个大个子,爱耍蛇。这一点在那一群俊男倩女中独树一帜;所以,第一印象就是他。只要一听说哪儿发现了蛇,建民叔就来了精神,会放下一切眼前事,赶到蛇出现的地方。心不虚,气不喘,凝神静气,出手如电,手到擒来。然后,将蛇放进抽屉;抽屉开一条小缝,只等蛇刚刚探出头,抽屉轻轻一按,卡住蛇头,去了毒齿,万事大吉。
这一切,建民叔干得干净利落,轻松而漂亮。蛇被去了齿,就象勇猛的甲士缺少了剑戈,徒有其表,只能驯服地照着主人的意图或绕在主人的胳膊上,或缠在主人的脖颈上;让人不敢相信那就是既便一动不动盘在那儿也令人不寒而栗的“毒蛇”。
蔡根成叔和陈建民叔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却不是两个人关系好,而是老爱打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许是由于情感上偏向于建民叔,我也和根成叔合不来。可他常常逗我玩,逗我和他说话;我就骂他,用脚蹬他,给他一些严厉而庄重的脸色,这常常引起他的大笑,他继而也得到了逗我的满足回报。
根成叔,你现在好吗?和建民叔还有往来吗?!
对门,那一院子的叔叔阿姨袁水娥阿姨绝对是世上少有的美人坯子。上宽下窄的瓜子脸,高挑的个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样垂下,嘴角永远带着一丝如玫瑰花一样的笑意;从你身边走过,一路都是香的。更令人赞叹不己,自今还津津乐道的是,袁水娥阿姨的篮球技艺极其高超。攻防兼备,投篮如有神助。那时,水娥阿姨是村中女篮球队的队长,调教着一帮“女疯子”打遍东大地区无对手!到现在只要村子人一谈到“那帮知青”,就一定会讲到她。
王长随叔也爱打篮球,他是回族,嘴唇上留着一条浓而密黑的短胡子。我常常对他那一溜黑胡子发笑,“又不是老汉,干吗留胡子,多难为情啊?”
长随叔经常向水娥阿姨挑战打篮球,输赢中午的一大碗香喷喷的油波面;五球三胜制!那时候,我总想不通,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总是输给水娥阿姨呢?时间长了,我才看出,那是长随叔在向水娥姨献殷勤,在讨好,在追求水娥姨。真有办法啊!
长随叔,水娥姨,最终你俩走到一起了吗?
吴来运叔叔,没住在我家对门。他一个人住在村子戏台的那间化妆室里。那个戏台好高,高到我的脖子了,可吴来运叔叔只单腿一纵,就能跳上了戏台。那天下午,他一直给我表演这一个节目,惊得我直把他当大神看。
可是有一天晚上,来了两个公安局的人,一副透着寒光的冰冷手拷就把他带走了,只给我留下了他轻如燕子的戏台一纵。一段时间里,我总想,是不是公安弄错了,他不是那样的人,过几天他就回来了。可我一直没等到吴叔叔再回来。
二00五年的夏天,我已是我们那儿一家最大的度假酒店的副总经理了。一天上午,前台打电话说,有人找我;当我刚出了一楼的电梯口,一位陌生的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操着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在向我走过来,还一面笑盈盈地问:“这是当年的那个权权娃吗?这是当年的那个权权娃吗?……都当老总了呢……”
接着是一阵兴奋得不知是什么样的笑声。
前台的几个员工在笑我,我脸红了,是因为有人将已快四十岁的人当娃娃看。
尽管我不认识她,尽管我的记忆中没有她的模样,可我还是判断出,她可能是最早的一批“阿姨”中的一位。
我没有犹豫,迎上前,叫了一声:“阿姨好!”
听这位阿姨讲,她在我们酒店开会,专门去了当年插队的我们村子找我,她就想“看看当年的权权娃,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时光象水一样地流过,冲淡了岁月中的日子,只有记忆的孩子在天幕上刻着太阳的光辉。
对门,我那一院子的叔叔阿姨,你们还好么?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在向你们问好!
那一片热情的土地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们!
写于二0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夜
对门,那一院子的叔叔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