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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有微凉不是风

2016-07-23  本文已影响484人  八子草铺
「盛花倾斜型」

这两天总有朋友问我花道的事儿,看我发美美的有逼格有意境的照片,心动了。聊着聊着朋友问我,花艺花道到底有什么区别。

其实这个问题,我在学小原流之前也很好奇,到底什么是花之“道”。我百度过知乎过,并没有什么让我满意的答案。于是我就随意上阵,道不道的以后再说吧。

初尝花道

最开始学习花道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要按照流派里一定的规则和框架去完成一个作品。比如入门第一盆花是「花意匠立式」这个花型,它的要求是主枝不超过花器直径的两倍,直立插入,竖直角度偏移不超过20°,客支为主枝长度的三分之一,以水面以上45°角插于主枝的斜前方,其他的中间枝在一定的幅度范围内。

我的第一个作品

记这些细枝末节的规则让我很头疼,不得不拿起烂笔头来补充我的记忆力。心里不停地嘀咕,“一定要按照这样的框架去插吗,那不是很限制发挥吗?”

完成了第一盆作品之后,我才发觉,按照规则设定去插既容易出效果,又有非常大的发挥空间,就如同在旋律中填词,平仄言律中写诗一样美好。

这花型与规则,难道就是“花之道”?这里的“道”大概只能称得上是“道路”的“道”,是方法。都说“悟道”“悟道”,这个“道”还是太浅了些。


无招胜有招

初尝甜头的我,贪心如虎地一盆又一盆花地学着,希望快点学完这个花型,学下一个花型,每次学新花型,都特别兴奋。而那些学过年代久远的花型,什么比例,什么长度要求,早已忘记,只记得老师口中“要像有一阵微风吹过”这类对意境的描述。

有天上课的时候,和我同为师范一的嘟嘟姐在复习以前的一个花型,手里拿着一支花比划来比划去,问道:“客支应该是主枝的三分之一还是二分之一?”我沉默不语,因为我也总是记不清。先头几次都还认真翻翻笔记,后来懒了索性就随着感觉去剪,怎么插着好看就行了,所以比例啊、角度啊什么的我还真答不上来。边上的俩学员就着这个比例争论起来了,她们得出结论以后,嘟嘟姐说:“我总记不住这些。”我就插了一句嘴:“我觉得学到最后,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这些都应该忘掉。”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金庸的小说中,武功的最高境界是“无”,不受招式所困。风清扬说过,独孤九剑无招以后就无法破了,说的就是独孤求败无剑胜有剑的境界。在赵敏围攻光明顶,张三丰教无忌太极剑法的时候,演练一遍之后,就问他还记得多少,直到全忘了以后才让他上阵比武。

前天上课,在看小布老师插琳调派,几乎就是以日本画琳派的风格自由创作了。细看小原流一级一级的课程,越到后面的课,越多的是自由创作。某天清一老师说:“其实前面的花型都是在练基本功,没有这些基本功,自由创作也是创作不出来的。”

莫非,当所学的东西形成一种就如与生俱来的美感一样的灵感,是花之“道”?不,我觉得这还不是答案。

步青老师所完成的 琳派调 作品

突破有限

每一个阶段,都有那么一个花型是我的“死穴”。所谓“死穴”就是总也插不好,怎么改总觉得不太好看,就如本科时候的「花意匠展开式开放型」,为此我也写过一篇文章(《清一老师说,每一盆花都能看出作者的性格》)。其实当我“攻破”这个花型以后,回顾自己,花如其人。我从来都是一个收敛多于外放的人,不敢放是怕露怯出短,其实也是因为自己的内心不稳不够扎实。就如我的好几盆开放一样,放是放了,却很松散没有力量,原因是中心的位置不够聚拢有力。

最妙的是,每一盆开放,我以为我掌握了上一盆的经验,会插得好了,却发现其实有更深一层的值得去突破的法门。

第一盆,我发现我缺乏力量;

第二盆,力道不在发而在积;

第三盆,突出主次比单纯的增加分量更有力量;

第四盆,用力过猛会遮盖住了框架和层次。

插完这四盆,我发现我不再害怕这个花型,我不再害怕那种展开的感觉,我以为已经够了。但当我升到师范一,第五盆开放,我发现原来微不足道的点缀配花可以为主枝拉出线条,而且更增色彩;第六盆,开放型其实是植物安静地在它的水平面展开,而不是为了迎合观花之人,扑面而来。

第六盆开放式

于这种感觉类似的,每一次焦灼于某几个花枝的处理,好像碰到天花板——怎么样摆弄都是同样的感觉的时候,老师的一两句提点和修改,或者翻翻教材杂志,天花板凭空消失了,变成一个更大的世界。就像突破了大气层就到了太阳系,冲出太阳系就到了银河,飞出银河就是宇宙,原来我没有上限,原来这一切并没有界限!

很久以后,惊觉那种震撼之后,让我平日里多了一些面对繁琐与困境时的内心平静。那么,这也是“道”吗?

回到花本身

“花为天地间一种慧黠之气所成。”无论愤怒、暴躁、悲伤、寂寥,立于花前与之对视,心灵自然会得到抚慰。这便是花的娇艳美丽和天真烂漫的风情感化人心。

李冬君先生的书中写道:“世界上,有的是爱花的民族,可爱得像日本人那样认真,则罕见。”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为道之寓。”我本以为日本花道,是一种形而上,将一件本来轻松愉悦的事上升到哲学精神、人文修养的层面。当我接触以后才知道,日本花道里其实隐含的是一种谦虚和谨慎,不同于中国儒者自认为是“道”的载体,以“道”驾驭万物的居高临下。他们对于“形而上者”,只是遥望几眼,难以企及,更多的是回头用一颗审美、物哀之心去观“器”,只在具体的“器”中求具体之“道”。

中国儒者好花,多是将花用于寄托自己的家国情怀、道德观念,如此插花,花只是文人自己政治、意识的载体。但是在流连雪月花的日本人眼里,花,本身就是主体,花本身就有“道”,纯粹而美

日本人不说“插花”,而称之为“生花”。“插”的动作粗放,一个字破坏了花的鲜活之美,也绞断了花道敏感而纤细的神经。“生”是“生命、活着”的意思,是意气风发。如果说大自然是生机勃勃的花,“生花”就是将自然变小,让自然生活在室内、在别的地方。

在花道的学习中,时时就能听见老师在说:“要插成一丛,从水边长出来的感觉。”小原流盛花中,有一种写景盛花,更是重现自然的经典花型。

日本花展上的小原流写景盛花

“生花”就是在时时提醒人们,花之所以美,归根到底不在花自身,而在于它的根源——山野和水边。离开了根源的花,难免矫揉。而花道不仅仅着眼于花,而是在几个花枝构造的空间里,所打开的自然山水的小宇宙,“观花不是花”。有此意境,便只是“一支拾起的枯枝,扔在破瓮里,也能‘生花’”。

半年多的花道学习,偶尔会感受到日本这个“感哀地眺望”着的孤悬海上的民族,那一种物哀之心。就如樱花,只有七天的绚烂的花期之后,便是残酷的凋零,因此观花的人早已怀着一种“一期一会”的凄然、决然和坦然

大概,花之道最美的“道”,尽在“一期一会”的“生花”里了。

所以,那天朋友问我花道和花艺的区别的时候,我很含糊地说,我其实不太确定这个答案,但是学花道的时候,摆弄花草,总能悟到一些什么,改变了我看世界的眼光

宋杨万里有一首诗《夏夜追凉》,诗文写道:“夜热依然午热同,开门小立月明中。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诗人追凉至林中,感受到一阵阵清凉,却发现那不是风。那么这股清凉究竟为何?

暑气熏蒸之中,我与花儿们同在一室之方,内心神奇地静谧和安详,一如诗人那“时有微凉不是风”。

DAY 99-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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