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关于父亲的诗……

关于父亲的诗：

1.第一次和父亲进城 2018/6/17.11:40
2.守田 2018/5/6.23:50
3.后事 2018/4/13.11:35
4.开始害怕和喝醉酒的父亲交谈 2018/2
5.手推车 2018/1/28.
6.一些畏惧 2018/1/27.
7.暴雨正下 2018/1/3.12:50
8.爸爸的皮大衣 2017/12/6.20:00
9.我爸是个屠夫 2017/10/19.00：00
10.爸爸 2017/10/12.00:50.
11.苦胆 2017/9/19.11:10
12.病了 2017/9/18.零点
13.丑牛 2017/9/4.15:00
14.深夜长谈 2017/7/31.2:30
15.一扇窗的大小 2017/7/24.22:00
16.白与黑 2017/6/29.1:00
17.爸爸像个孩子 2017/6/1.23:18
18.十二小时的梦 2017/2

1.第一次和父亲进城

■而己

背着厚重的行李，我满是不情愿

并开始抱怨。路上的车飞驰而过

没有人情味。因为是第一次进城

我和父亲都不知道坐公交需要找到站台

于是傻傻的在距离站台几百米处招手

没有一辆公交愿意停留

只见车上的人不怀好意的笑了

就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

使我对城市充满敌意

此后六年在那座城市求学

父亲也没有再来过

如今父亲去到更大更远的城市打工

我只身贵阳，深知这世上

差一米，都不是你的起点

差豪米，都不是你的终点

2018/6/17.11:40

2.守田

小河涨水高过堤坝冲跨秧田

风湿痛的父亲又得连夜舀水

黑压压的梯田试图扑灭一盏

昏暗的矿灯。雨声压碎一切声响

湿冷统治村庄，没有油灯可以熬得过黑夜

只有母亲的针线可以将忧虑缝合

一块深藏的瓦片

割破父亲的脚底

直到放牛人的镰刀割破黎明

父亲才感觉到疼痛

2018/5/6.23:50

3.后事

父亲杀猪

为了后继有人

动手前，教表哥如何下刀

猪死后，也教表哥如何说话：

“去吧，下辈子投胎

做某个官员的儿子”

2018/4/13.11:35

4.开始害怕和喝醉酒的父亲交谈

一言不合，父亲便开始胡言乱语

我一度理解，认为他是酒后吐真言

是在倾诉他劳碌半生的辛苦

直到那次父亲酒醉后与母亲争吵

我顶撞了父亲几句，父亲便以“不同情”之罪

借题发挥。我明明知道不该与父亲计较

但还是忍不住委屈的眼泪

开始害怕和醉酒的父亲交谈

我曾经骄傲的事：

醉酒的父亲最听我的劝阻

可这次寒假回来发现：

父母亲的争吵愈加频繁

甚至于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讨厌过年，不敢讨厌喝醉的父亲

可又害怕，害怕，害怕哪一天

他不再喝醉……

2018/2.

5.手推车

和民国时期的黄包车不同

以前用来拉人，现在用来拉物

相同的是都用在贫苦人民手中

今天和父亲用手推车拉煤

马路与家的距离是一段陡坡

三吨煤炭，大约要拉二十车

只觉得一车比一车更重

我在前面拉，父亲在后面推

从小到大，父亲总是这样

默默在后面，推着我走

2018/1/28.

6.一些畏惧

有一些事物，总是让人心生畏惧

比如灵位，比如坟地，比如山顶，亦或谷底

比如法律，枪口，宗教，理想主义

比如关上门，打开灯

看不见影子。比如马路边

撒泡尿，地上多了一轮月亮

比如一个错误被重复提起

比如一个谎言被肆意包装

比如第一次喝醉酒，在爱人面前

叫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比如那次骑车带父亲路过那个拐角

刹车失灵，父亲摔得头破血流

我安然无恙

2018/1/27.

7.暴雨正下

父亲打电话来

说现在浙江的雨很大

我听得见雨声。雨打在父亲头顶

破碎或者炸开，并在我耳边轰鸣

他终于买到火车票了

元月二十号的，站票

还说正准备给我打钱

但是找不到农业银行

我叫他不要着急，改天再打

挂完电话，没过多久

短信提醒有一笔收款

我望着贵阳的天空

一些乌云正蓄势而来

2018/1/3.12:50

8.爸爸的皮大衣

是黑色会脱皮的吧

保暖效果应该还不错

是棕色的人工毛吧

摸起来手感应该也不错

给路边小贩买的吧

妈妈肯定在场砍过价的

刚买不到一周吧

现在正穿着吧

一定会穿很久吧

坏了也舍不得扔吧

穿了四五年的那件

还在家挂着呢

只是现在这件还要贵点

那件五十，这件六十

2017/12/6.20:00

9.我爸是个屠夫

别不相信，我爸真是个屠夫

尽管他没有高大的身躯

也没有凶狠的外表

但凭着一把锋利的弯刀

以及穷人特有的骨子里的劲

杀了我数不清的猪

如果杀猪的人有罪

那么吃肉的人得判死刑

他的刀早被岁月夺走

还在他的腿上身上脸上头上

一刀一刀要他偿还

我爸是个屠夫

只是没有那么纯粹

他赶过马，拉过煤，做过工

死在他手下的

不止是嚎叫的猪

还有生活派遣的苦难

2017/10/19.00：00

10.爸爸

爸爸，这场雨没有使我感到寒冷，

不是因为没有下在自家瓦房上。

原谅我没有接过你的矿灯，

你的砖刀，你的牛马，

你的黄土里的双脚。

多么沉重。太阳也会打在地上，

不只这些雨点，不只这些泪滴，

这些你只言碎语的夜晚，

也要打在我的心底。

多么沉重。以及

夹在你树根缠绕的手指间，

飘在雪白冬日里的烟。

端在你地皮皲裂的嘴唇边，

酿在苍白岁月中的酒。

多么沉重。

爸爸，我的灵魂分解不出生活，

兄弟，姐妹。但我认得你摸过的风。

所有的风，吹过你占领的土地。

这风，妈妈也亲吻过，

就像亲吻我的脸，

满怀爱意，又饱含温暖。

风啊，为何你不做他们的儿子，

做我陌生又真诚的

兄弟，姐妹。但我会记得这个时间。

所有的时间，追赶过爸爸的梦。

这梦，妈妈也期盼过，

就像期盼我的未来，

唤醒黎明，又献出生命。

时间呀，为何你不歇一歇脚步，

这样短暂的夜晚，我的灵魂，

的确，分解不出

生活。

2017/10/12.00:50.

11.苦胆

父亲爱吃苦胆。

虽然很苦，但可以治病。

有病治病，无病可以养生。

猪的。

鸡的。

蛇的。

他都吃过。

而他的苦胆，早已交给了生活，

处置。

2017/9/19.11:10

12.病了

爸爸病了，不去医院

找来雄黄，蜈蚣，观音虫

他的药坛子里似乎什么都有

好像能包治百病

睡前一盅，醒后一盅

却没能治好他的肺痨

妈妈病了，不去医院

刮痧，滚鸡蛋，竖筷子

她嘴里念叨的似乎是先人保佑

好像能无灾无难

饭前一遍，饭后一遍

却没能使她远离风湿

我病了，要去医院

挂号，普通门诊和特殊门诊

界限分明，等级森严

照了个X光，药还没吃上

爸爸和妈妈的病又更加重了

2017/9/18.零点，从头开始

13.丑牛

父亲有一头丑牛

在土地的伤口上开垦伤口

犁开季节的旱，夺走父亲的汗

犁开父亲的手掌，还用父亲的手掌浇灌

种出雪白的禾苗，收获一地的昏黄

而丑牛只负责劳作

得与不得，都不是它的罪过

可丑牛付出了劳作

成与不成，都要给它收获

父亲有一头丑牛

给它粮草，靠它生活

站在干涸的稻田边

窝在父亲眼里的田水

被丑牛的利角看穿

撞击，捅破，泪流进白酒

一杯使我喝醉，一杯令我惭愧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

父亲的丑牛死了。从此

由我来当

我是父亲的丑牛

明月开始瘦身，我不能为黑夜长胖

我要做土地忠诚的儿子

关心天气和庄稼

用手掌抚平土地的伤口

给父亲种一个的春天

2017/9/4.15:00

14.深夜长谈

子夜，茶叶浮了又沉

与父，与表兄，促膝长谈

谈心，谈婚论嫁，谈天说地

三个酒杯，没有碰在一起

碰撞的，是语言和灵魂，撞碎满地鸡毛

苦水只在酒后倾吐

深情只在醉后显露

冷夜，茶水凉了又热

与凳子，与香烟，把话长谈

现实啊，难倒多少穷困的人

梦想因此显得干瘪无义提及

心软成为屈辱的过往

简单成为吃亏的常识

庄稼人，善良人，自欺欺人

苦，不止是深夜的酒，还有酒中的泪

生活啊，我将要回到家中入睡

在路边，撒一泡尿让你沉醉

痛，不止是伤口的灰，还有心口的累

命运啊，我将要扛起锄头与你作对

可是父亲啊，你的背影怎么摇摇欲坠

我拿起笔杆，写不完今夜的火堆

而若隐若现的星光，终有一日

会给今夜一个交代

会给未来一个交代

会给每一个如我一般迷茫而又平凡的人

一个该有的交代

深夜，还能有几次长谈？

2017/7/31.2:30

15.一扇窗的大小

四壁漆黑，锤子敲敲打打

偶尔冒出几点星子

在封闭的屋子里寻找出路

空心的、实心的位置，回响绝不一样

为了打开一扇窗

需要捶打多少梦

粉碎而后滑落在地的

会有铲子来收拾

那么多的渣子

有的也会碎成粉末

在空中，在鼻腔，在肺里

非得弄出个病来，叫你不得安生

有的也甘于沉睡，和着水泥

永远的沉睡，在墙角，在脚下

在某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而那些坚硬的大石

顽固不化，石灰紧紧咬住它们的棱角

交错相连，成为一个整体，看似平整

其实凹凸暗起

碳酸钙凝结而成的阻碍

除非你有锋利的钻子

熬过酸痛，流过鲜血

一寸一寸的前进，积累

越是不经意的一粒沙土

越可能是成功的一个关键

纵使我有一身蛮力

使不到该用的地方

也只是自食其果，伤精费神

我身旁握着锤子的父亲

没有高大的躯体，只有我没有的白发

小时候，常常骑在他的肩上

以为我看见的一切就是全世界

而现在，我的全世界

只有一扇窗的大小

2017/7/24.22:00

16.白与黑

那一年，两年，三年，二十年前

我是在荒山草屋里出生的孩子

那些贫穷的日子

和那条追赶贼人的犬一样白

我习惯了山野的风

田间油油的禾苗，

却不习惯秋天的雨和路边的草

好像母亲不休的眼泪和

父亲疯长的白发

怎么，这纸也这样白

黑字何时才能填满

黑夜何时才可熬完

昼也是白的，酒也是白的

可是父亲的脸是黑的

母亲的手也是黑的

我是在荒山草屋里出生的孩子

在一年，两年，三年，二十年前

一穷二白的日子

和那条追赶时间的犬一去不返

我习惯了那时漆黑宁静的夜

父亲和母亲的头发一样黑

窗外又刮起了风

不是我熟悉的风

2017/6/29.1:00 20岁

17.爸爸，像个孩子

爸爸，夜有点黑

我守着门槛等你打马归来

你的胡子怎么白了，那扎脸的胡子

跟你的头发一样白，那生长胡子的脸

和这夜一样黑。

你放下犁头，马鞭，条锄

坐在蹩脚的凳子上

我拿来脸盆，热水，拖鞋

骑在光滑的门槛上

不说话，你静静的抽烟

不说话，我盯着门外边

好像要有人来

爸爸，你又醉了

我守着炉子听你一一诉苦

你的眼睛怎么红了，那扎心的眼睛

跟你的烟蒂一样红，不一样的是我的心

比针扎还要痛。

你说会听我的，就像我会听你的

茶水倒干了，狗还在咬路人

我心疼你有泪难流

你安慰我有泪不流

你说话，我静静的聆听

我说话，你把头低得很低

好像怕被我看见

爸爸，夜深了

没梦到你来，可能你又醉了

倒在妈妈怀里，像个孩子

2017/6/1.23:18

18.十二小时的梦

父亲把母亲的泪水和爱隐藏在11位数字中

我每次的拨打都能短暂缓解她的风湿骨痛

因此我把那11位数字倒背如流

羞愧的是在生活与玩乐中忘了拨通

母亲把父亲的镰刀和锄头通过语音消息发送

我用镰刀在微信平台开垦

用锄头在朋友圈播种

而父亲却用汗水在工厂

为我打造十二小时的梦

2017/2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