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一口气

2020-10-13  本文已影响0人  苏尧之

今天推的这几本书,通性有二:其一,不厚,读起来毫无压力;其二,冷静克制,叙事精彩。

因这两个特点,我都是一天内读完,故称它们为:一口气好书。

《乱时候 穷时候》 姜淑梅【著】

老太太60岁学写字,75岁出书,书一出,深得好评。

老太太讲故事没有多余的文字,就像打靶,弹无虚发,靶靶十环,一句废话都没有,读完一本书,眼里心里都是扎实的,如同吃了两碗白干饭。

读时,常想到萧红的《呼兰河传》。都是写北方,萧红细致地写了黑龙江的一个小县城——呼兰河城,淡漠的,沉痛的,怀念的,憎恶的情感在诗意的叙写中一点点荡开;姜淑梅老太太的笔触却是直率的,豪放的,没有遮拦的,人之生死不过就是那么寥寥几笔的事,说完也就完了。萧红的笔是镌刻刀,一寸一寸地琢磨,由浅至深,由皮及里,初不见血,末了一剜而致命。老太太则是大刀阔斧,迎面便是开山一劈,先震住场子,而后便见什么都不足为怪,末了写家人却温情暖和。

20世纪之初,人命真如草芥。好好一个人,说杀就杀;出嫁到婆家的女人,被欺凌着便虐死了;活蹦乱跳的小孩子们,出个疹就都没了;齐攒攒一家人,突然没粮就饿死得七七八八了……生活的苦难于普通人实在太过沉重,然而即便活得如蝼蚁一般,也总有不屈与温柔善良之人。如何的苦难,也都要挺过去,正如老太太对儿女说的:人在穷的时候最有力气!

《秋园》杨本芬【著】

作者自序,一提笔“常常写几行,泪水就模糊了眼睛。”读之,亦如此感。

整本书没有直接抒情的滥觞,甚至几乎没有任何渲染的笔墨,她只是平静地叙写一个又一个时期,讲述一个又一个故事。载着大嫂二嫂清婉清扬的游园船沉了;父亲没了,家道猛然中落;嫁与杨仁受,随他回老家,却受骗买屋,家产耗尽还丢了士官籍;小泉的妈妈被疯狗咬了死了,小泉成了童养媳,未成年即生下畸形女儿人王;秋园女儿夕莹一夜病死,儿子老五田四长到15岁,学识长相俱佳,却突然溺亡……这样精彩的故事一个接着一个,令人一翻开,就得一径读完,如此喉间提起的那口气方能落回胸中。落下了,也久不能平。

一个人究竟要经历多少困难,才能走完由生到死的闭环?秋园与之骅,母亲与女儿,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却终其一生都在困苦中挣扎。秋园嫁给士官杨仁受,本是一桩绝好的姻缘。然而这个忠厚善良、性情温和的书呆子,人生的每一步选择都在走下策,将家庭的重担完全压在了秋园和儿女身上。这么说,或许很世俗,但秋园母女的劳苦确实多归因于这位高尚而又孱弱的“父亲”。然而秋园母女从未怨忿过,仍旧从骨子里爱他敬他,竭尽全家之力使他过得舒适。秋园一生都在为生存奔波,但即便遭遇满娭母这样的恶邻,也始终保持着自己独特的“矜持”。对命运降予的一切苦难,秋园都以沉默又倔强的坚韧担负着,之骅亦如此。

《乱时候 穷时候》和《秋园》都是非文人视角叙事,仿佛就是我们的父母祖辈小时候叙说的往事。

《平如美棠》饶平如【著】

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时候,美棠寄给平如的信亦从不抱怨。生活困窘,薪资微薄,儿女众多,家务繁重,上有年迈病母须照料,子女之事也不省心。平如离家千里的二十多年里,美棠独自支撑,其间辛苦自可想象。然而,她不抱怨,对时局、对生活、对子女、尤其对爱人,都显出极宽和的品性。生活多是苦难,美棠却总能放大其中稀少的快乐,偶尔得了好吃的,过节时有鱼有肉,看了好的电影,孩子们的小小成就,一一写与平如。凡此种种,都是远离亲人的平如生命中的希冀之光吧。美棠为合家操劳,身体自是“伤痕”累累。然而她却更关切远在异乡的丈夫,处处宽慰,时时观照他爱惜自身。

从1973年到1978年,这些家书一封一封读来,感动,也伤怀。

平如与美棠,都出生殷实人家,少年时都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但是未及成年即遭遇战争爆发。平如参军,有功绩,美棠随父迁居。抗日、内战、新中国成立、文革,二人也四处辗转,为生计奔波。年轻时虽也辛苦,但靠家中支撑,即使流转各地,也尚有余钱喝茶、看戏、吃点心,生活的闲情是令人羡慕的。漫长纯粹的苦从1958年才真正降临,然而这些都没能让他们改变初心,更难能可贵之处,在面对突然遭际的厄运时,两人都不曾对生活报以竭斯底里的愤怒。

平如美棠的相伴,仿如两棵彼此守望的树。阳光照抚时,他们悠然享用;风雨吹折时,默然抵挡。美棠信中提及同事家的孩子们不孝,成年后吵闹不停。唯独他们家四子一女却很好,始终和睦,彼此爱护,这定与父母相互亲爱关系密切。

白居易言,相思始觉海非深。美棠的爱是一封封家书的细细叮咛,而平如的爱则化作年老时一幅幅回忆的画作。《平如美棠》不说“爱”不谈“情”,只是将二人从幼年相识、相亲结婚、辗转各地,到相濡以沫、共度时艰,再到年老时,病中彼此依靠一一道来,让人难掩泪眼,又不敢悲切,因为太过美好。

《这些人,那些事》吴念真【著】

2018年,我们从台北去到九分,在这个矿脉挖掘殆尽后的小山城晃悠了一天,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但离开后却莫名感到怀念。九分自然是破旧的,夜晚有些落寞的山间石梯,即便游客熙攘也难掩其清寂。有两个地方是做攻略时就预备必去的地方,一是阿妹茶楼(据说是《千与千寻》汤屋的原型,后来证实为误传),二是升平剧院,这当然是因为侯孝贤的《恋恋风尘》和《悲情城市》。晚上按导航去找升平剧院,兜兜转转绕了好些路,竟没找到。后来看到阿妹茶楼,便去吃茶。一坐下,往下一撇,升平剧院就在刚刚上来的地方。夜里剧院大门紧闭,一两盏昏黄的灯挂在小巷。《恋恋风尘》的电影海报还在,破破烂烂的,就要被海风吹烂似的。这两部电影的编剧都是吴念真,且他是地地道道的九分人,父亲便是那代黄金矿工中的一个。

第二天,我们花200台币参观了山腰的金矿博物馆。说是博物馆,其实不过一栋三层民房罢了。馆长自称祖上是经营矿厂的,家中财富曾多到抽鸦片都挥霍不尽,后来矿脉停采,他的父亲死了,家道便败落下来,他则成了这金矿博物馆的馆长。过一会,他儿子来了,也熟练地带着访客参观,该是子承父业了。

这本书出版较早,读过的人想是很多,内容我便不再多说,只借此勾出这段往事,感慨一二。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