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血缘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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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10期活动。

东北的冬天夜晚来得早，晚上七八点钟天就黑了，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像是故意在捉迷藏，偷偷地查看人世的悲欢，街边的路灯发着昏黄的光，为人们照亮回家的路。

在一间两居室的出租屋里，李梅和冬雪正在等着美玲的归来。

“梅姨，妈妈怎么还不回家呀？我有点想妈妈了。”

“别怕，妈妈这几天可能有事儿，冬雪不怕，到梅姨这儿来。”

冬雪是个四岁的小女孩，她慢慢地走向李梅，李梅搂着冬雪，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地安慰着。

把冬雪安顿睡着，李梅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她静静地坐在床边发愣，美玲姐去哪了？怎么好几天也不回来？这个月的房租眼看就要到期了，如果不交费就要被撵走，我一走了之倒没啥，可是这孩子怎么办呢？看看熟睡中的冬雪，李梅心里不是滋味，一幕幕往事涌上心头。

01.

李梅是美玲家的保姆，今年22岁，是个敦厚朴实，勤劳能干的农村姑娘，个子不高，长相普通，初中辍学后到城里打工，她干过餐厅服务员，超市收银员，后来，经老乡介绍，来到美玲家当保姆。

美玲是她的女主人，是一家医院的护士，冬雪是美玲收养的孩子。

她们原来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一栋气派的大房子里，后来才搬到了这里，搬家的原因，说来话长。

美玲的老家在外地，她卫校毕业后分配到了一家医院，由于长相出众，业务又好，追求的人很多。

后来，经别人介绍和现在的爱人认识，爱人家庭条件好，人又长得帅，不久喜结连理，婚后半年，由于爱人要去南方做生意，美玲也有自己的工作，不能陪着一起去，两人开始了两地生活，聚少离多，美玲都30岁了，还没有小孩。

美玲不光人长得漂亮，性格也随和，主人家庭条件不错，待遇比较好，干得也舒心，给李梅的工资也不少，李梅很满意。

其实家里平时只有美玲一个人，不需要保姆，但男主人怕她干家务活辛苦，饭吃得不应时，非要请个保姆来。

有了保姆，美玲也乐得清闲，自己只管上班就行，别的不用操心。

李梅记得，三年前十月末的一天，天很冷，下了雪，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美玲回家时，抱回来一个小孩，李梅很吃惊，美玲说，这孩子是自己下班的途中路过一家店铺，在店铺门前捡的，两人吃过饭，美玲详细地向她讲了事情经过。

原来，美玲在回家的路上，要穿过一条步行街，步行街平时很热闹，那天由于天冷，人不是很多，显得有些冷清。

忽然，她发现在一家店铺门前围了一群人，就好奇的走了上去，原来大家围着一个包着婴儿的包裹，小孩被小棉被包着，放在木制长椅上，在哇哇大哭，声音嘶哑，让人听了心生可怜。

店铺老板是个50多岁的胖阿姨，她给孩子撑着伞，上面又盖了一件她干活穿的棉袄，站在孩子旁边大声地说着事情原委：

半小时前，有一个女人买过东西之后，让我看一下孩子，说自己去附近的卫生间，可半个小时过去了，那个女人也没有回来，我觉得蹊跷，就好奇地打开孩子包裹，里面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由于个人原因，无力抚养，请好心人收养或送到儿童福利院，下面写着孩子的出生时辰1999年10月5日。

孩子没满月就遭到遗弃，你们说哪有这样的妈？围观的人们纷纷摇头叹息，议论纷纷，有的说，这当妈的真狠心，连孩子也能扔。也有的说，可能实在过不下去了，否则谁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呢？大家众说纷纭……

美玲是一位护士，平时总接触产妇、婴儿，她本能地走过去抱起了孩子，说来也奇怪，这孩子在她的怀里瞪大了眼睛，竟然不哭了，胖阿姨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生怕这孩子粘在自己手里，半是真诚，半是假意地对美玲说：

大妹子，看这孩子多可爱，你一抱就不哭了，这是和你有缘啊！你就抱走吧，要不放在外面，这孩子非冻死不可。”

美玲有些迟疑，她也不想抱回去，这孩子毕竟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况且这么大的事儿，要和家人商量一下。

这时，人群渐渐散去，她又不忍心让这孩子在冰天雪地里挨饿受冻，就抱回了家，顺路买了婴幼儿奶粉，奶瓶，明天再想办法，送到社区或别的地方。

孩子可能哭累了，到家时，正在熟睡中，待孩子醒来，李梅急忙冲了奶粉给孩子喝下，小家伙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玩了一回，又睡着了。

李梅她打心眼里赞同美玲的做法，这是一条命啊！哪能看着她自生自灭，因此，心里更加敬重她。

02.

第二天，美玲去了社区，向社区书记说明了孩子的情况，社区书记给她开了证明，证明得到孩子的途径是捡来的，然后，让她到公安机关报案。

美玲去了当地派出所，民警向她详细地介绍了相关规定：

弃婴由公安机关负责寻找孩子的生身父母，确实找不到，可以送儿童福利院，也可以自己收养。

自己收养要到民政部门办理手续，先提出收养申请，然后提供相关资料，经审查符合收养条件后，发《收养证》，才受法律保护。

美玲这才知道有这些规定，不久，公安人员通知她没有找到孩子的父母，这期间，没有别的办法，孩子只能由自己先养着。

可是，下一步怎么办呢？她去儿童福利院看过，那的条件不好，孩子很可怜，美玲有点舍不得送去，她想办理收养手续。

可是这是一件大事儿，要和爱人商量一下才好。美玲猜测，爱人虽然很爱她，但好面子，接触的大多是生意场上的人，大概率不会容忍自己收养一个弃婴。

她还是硬着头皮给爱人打了电话，爱人坚决不同意，美玲好说歹说，在自己的一再坚持下，爱人才勉强答应下来，但提出这个孩子将来与夫家没有任何关系，美玲都答应下来。

收养前得给孩子起个名字，这孩子是在下雪天捡来的，随母姓，就叫许冬雪吧，有纪念意义。

美玲带冬雪体检，没有任何毛病，之后去民政部门办理了《收养证》，去派出所给孩子上了户口。

别看李梅年纪不大，但人勤快，有眼力见，做得一手好饭菜，对孩子也有耐心，孩子交给她，美玲很放心。

转眼到了年底，美玲的爱人回家过年，从眼神中就能看出他不喜欢这个孩子，特别是孩子晚上哭闹的时候，更是让他心烦，丈夫心里有气，过了年就走了。

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三个月能翻身了，六个月会坐了，一周岁能走了，慢慢开始会说话了，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给主仆二人带来不少欢乐，但也累坏了李梅。

出去买菜的时候，她要把孩子背在身后，半夜孩子哭闹，她要赶忙起来冲奶粉，再抱着哄睡，孩子大小便，她要及时收拾干净，还好在生病的时候，不用去医院，美玲懂医学知识，李梅只要精心护理就行。

美玲也没亏待她，给她加了工钱，李梅累并且快乐着，每当劳累的时候，看看孩子红扑扑的笑脸，感觉一切都值得。

时间过得真快，两年后的一天，男主人回来，和美玲在房间里大吵了一通，李梅抱着孩子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竖着耳朵听，偶尔能听到他们的吵架声，好像提到了离婚，还不时传来美玲的哭泣声，最后，男主人还是摔门走了，李梅吓得一哆嗦，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

美玲的情绪变得很不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一天也没吃饭，夫妻之间的事儿，李梅真不知道怎样劝，晚上，当美玲走出房间，红肿着眼睛，对李梅说，她和爱人准备离婚。

“离婚？是因为冬雪吗？”李梅忙问。

“和冬雪有很大的关系，还有别的事儿。”美玲不深说，李梅也不好问。

“那孩子怎么办？”李梅疑惑地问。

“只能是我自己带着了，你会和我一起走吗？”美玲反问。

“我们去哪？”李梅没有直接回答。

“在外面租房子住。”美玲回答。

“我要好好想一想。”

李梅有些茫然，自己是个保姆，给人家好好干活，人家给工资，就这么简单。出去租房子住，条件肯定不好，但冬雪是自己带大的，如果扔给美玲，她又要上班，又要带小孩，干家务活，真就带不了，现在女主人有困难了，我应该帮忙，等孩子长大一些，再做打算。

第二天早上，李梅对美玲说：“我答应和你一起走，我们俩把冬雪一起带大。”

“太好了！”美玲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动，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这大房子是男方资产，没有美玲的份，美玲在外面租了房子，带着冬梅和孩子离开了家。

冬雪和李梅天天在一起，她已经离不开李梅了，虽然她叫美玲妈妈，叫李梅梅姨，但更依赖李梅，李梅对孩子也有了感情，舍不得这个孩子。

出租屋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毕竟美玲的收入也不是很高，三个人每天的吃喝拉撒，还有交水电费，燃气费，房费……哪哪都要花钱，以前这些费用都不用美玲承担。

美玲渐渐变得不爱说话，经济的压力，工作的压力，情感的失落，一齐袭来，她有些招架不住，经常郁郁寡欢。

李梅很懂事，她知道美玲不容易，主动提出减少给她的工资，李梅尽力地干好家务，带好孩子，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李梅打算待到秋天把孩子送到幼儿园，那时，自己也可以放心地离开这里，找别的工作，多赚点钱。

一天晚上，美玲没有回家，接着连续几天还是没有回家，以前没有这种情况，李梅内心焦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以前和美玲联系，只要给她发传呼，美玲就能及时回话，出租屋没有电话，她去公用电话亭给美玲发了传呼，但没有回话，她也没去过美玲的单位，真担心美玲出了什么事。

李梅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03

第二天早上，李梅正在收拾家务，门外传来咚咚地敲门声，她吓得心砰砰直跳，透过猫眼，看外面来了不少人，为首的是房东。

李梅轻声地问：“有什么事？”

“快开门，我是房东。”

李梅内心忐忑地打开门，门口站着好几个人，房东说：“许美玲出事了，这是她的领导。”

一个穿着像是领导的人，对李梅出示了医院的工作证件，他很客气地对李梅说：“你是保姆吧？”

“我是。”李梅低声回答。

“许美玲出了车祸，不幸去世，家属来取走她的生前遗物。”

“啊！怎么可能？”李梅很震惊。

“这是真的，我们也很惋惜。”

李梅低着头，表情凝重，默默退到一旁，冬雪很害怕的样子，抱着她的大腿，把脸埋起来，眼睛偷偷地看，李梅用手挡住她的脸。

随后，进来两个家属，去美玲的屋子里，开始收拾东西。

一切来得太突然，李梅木然地站在那里，像是傻了一样，看着几个人进进出出地搬东西，她大脑一片空白，快搬完的时候，她猛然想到了孩子。

她问那个领导：“同志，这孩子怎么办？”

“孩子不是她的婚生子，以后还是送到福利院吧！我们单位可以协助你办理相关手续。”

领导说完，找了纸笔给李梅留下一个电话，让李梅有事可以随时找他。

搬完东西，其他人陆续离开，只剩下了房东，她对李梅说：“房子月底到期，也没有几天了，我月底来收房，别影响我下月出租。”不等李梅回答，啪地一声关上房门，就走了。

李梅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又看看冬雪，她很害怕，从小到大，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发生的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恶梦，让人猝不及防，不知无措。

“妈妈去哪了？是不是不回家了？”冬雪怯生生地看着李梅。

李梅俯下身去，搂着冬雪，眼神茫然，像是自言自语：“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回来了……”

“我想妈妈！”冬雪撇了撇小嘴。

“妈妈也会想你的。”李梅眼里蓄满了泪水。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晃过神来，把孩子放在床上让她自己玩，开始打扫屋子，干完活，她颓然地坐在床边发愣，开始胡思乱想。

她很伤心，怪自己太善良，当初离开大房子的时候，自己就该再到别处打工，那样，就不会遇到今天的事儿。

现在美玲姐没了，孩子怎么办？应该把她送到儿童福利院，但是，上次听美玲说，福利院里的孩子太可怜，又有点不忍心。

如果不送福利院，孩子还能去哪？跟着自己不现实，自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哪能照顾好孩子。

没有孩子自己可以出去打工，带着孩子，没有人愿意用自己，再说，一个大姑娘带着孩子，也说不清楚。

自己就是个打工妹，没有能力抚养孩子，还是把孩子送到福利院，这是最好的选择，对，就这么决定了。

“梅姨，我饿。”冬雪摇着她的胳膊，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一下子打断了她的思路。

李梅一看时间，都过了晌午，自己不吃可以，但孩子不行，她去厨房煮了面条，不管怎样，先喂饱肚子再说。

吃过饭，李梅疼爱地看着冬雪，对她说：“冬雪听话，明天梅姨送你去一个小朋友多的地方，好不好？”

“是幼儿园吗？我想去幼儿园。”冬雪天真看着他。

“不是幼儿园，是儿童福利院，那也有好多孩子。”

“是不是你早晨送我去，晚上再接我回家？”

听了孩子的话，李梅的心一颤，眼圈红了，她强忍泪水，说：“不是，你天天住在那里。”

冬雪好像明白了什么，哇地一声哭出来，“我不去那里，妈妈不要我了，梅姨是不是也不要我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李梅一把搂住冬雪，眼泪夺眶而出，喃喃地说：“冬雪不哭，梅姨要你，再也不离开你。”

李梅擦擦眼泪，她暗下决心，以后再苦再难也不能撇下孩子。

李梅的脑子飞快地转动，最后，她想到了回农村老家，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

04

李梅的爸妈虽然是农村人，但都很开明，有一副热心肠，当看到女儿领着一个小孩回来的时候，心里先是一惊。

他们知道女儿给别人做保姆，也知道女主人收养了一个小孩，但没想到女儿会领一个小孩回家，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傻事，但听了女儿的讲诉，老两口认为女儿做得对。

看到这个孩子，老两口也很喜欢，可是，没过两天，村里开始风言风语地传开了：

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没结婚就领回一个孩子来，不知道磕碜。

这孩子不是小梅的私生女吧？

别看小梅表面上老实本分，暗地里准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说啥话的人都有，大家看李梅一家的眼神都变得异样起来，李梅不愿意去解释，只要良心摆正，别人爱说啥就说啥。这个孩子虽然和自己没啥关系，但命运既然把他们绑在了一起，就要承担责任，积极面对。

一天晚上，趁冬雪睡熟，李梅爸妈对李梅说：“小梅，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如果孩子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将来也抬不起头做人。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家里让你爸看着，我俩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吧！去城里租个门市，把孩子养大了再说。”

李梅原来想把冬雪放在家里，让爸妈带着，自己出去打工，看来这个办法行不通，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答应。

娘俩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很快在城里租了一个小门面，吃住在这里，李梅妈有做面食的手艺，娘俩开始蒸馒头，花卷，她们起早贪黑地干活，但也只是挣个小钱。

去幼儿园费用不低，冬雪一直跟在她们身边。

这样干了两年多，冬梅爸干农活的时候，扭了腰，做不了饭，冬梅妈只能回去照顾，这个馒头店只能靠李梅自己经营，冬梅就没日没夜地拼命干活。

孩子也很懂事，知道梅姨不容易，从不提其他要求，吃的，穿的也从不挑剔，两个人相依为命，舍不得买好菜，就到市场捡些白菜叶，买些豆腐，豆芽这些廉价的食品来吃，怕孩子没营养，偶尔也会买些猪肉。

孩子转眼要上学了，李梅非常高兴，联系了学校，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她关了馒头店，自己出去打工挣钱，供冬雪读书。

李梅的年龄不小了，她知道自己的条件，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别人还以为是离异的呢，也不敢接近她，李梅也不在乎这些，她横下一条心，就是将来自己不结婚，也要把冬雪带大。

在打工期间，她认识了同样打工的小伙子王磊，李梅身上表现出来的的勤劳，朴实，善良的品质，吸引了王磊的注意，通过了解，王磊知道了孩子的来历，他更加敬重冬梅的人品，理解她的不易，经常帮助她，关心她。

李梅明白王磊的心意，她提出，自己绝对不会抛下这个孩子不管，如果同意孩子跟着他们就结婚，不同意就分手。

王磊虽然同意，但是他的父母却不同意，对于李梅，王磊的父母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带个孩子，他们不能接受，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无奈儿子同意，他们也只好慢慢接受了这个儿媳，给两人操办了婚礼，买了房，一年后，李梅有了自己的孩子。

冬雪自上学以来，学习认真刻苦，和同学相处融洽，喜欢助人为乐，每天放学后，都要帮梅姨做家务，照看小妹妹，非常懂事，由于各方面表现优秀，她连年被评为三好学生，看到她拿回家的奖状，是李梅最自豪的事。

寒来暑往，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多年的劳累，李梅的青春不在，脸上有了皱纹，头发灰白，身板也没有以前挺直。

转眼迎来冬雪高考的日子，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师范大学，当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冬雪和李梅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妈……”冬雪平生第一次喊李梅妈妈，李梅先是一愣，然后，大声地答应着。

“诶……好孩子！”李梅的融化了，脸上笑中带泪，娘俩又紧紧地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