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杂文集-热风-随感录三十八》“合群的爱国的自大”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十五日《新青年》第五卷第五号，署名迅。本文讨论的是国民劣根性的一种——“合群的爱国的自大”，换句话说就是盲目自信、抱残守缺、固步自封、敝帚自珍，用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勒庞的话说就是“乌合之众”。

        开篇鲁迅便谈到，“中国人向来有点自大。——只可惜没有“个人的自大”，都是“合群的爱国的自大”。这便是文化竞争失败之后，不能再见振拔改进的原因。”

        随后，鲁迅解释，““个人的自大”，就是独异，是对庸众宣战。”也就是鲁迅在《未有天才之前》谈到的天才。

        ““合群的自大”“爱国的自大”，是党同伐异，是对少数的天才宣战。”进而阐释，“倘若遇见攻击，他们也不必自去应战，因为这种蹲在影子里张目摇舌的人，数目极多，只须用mob（英语乌合之众的意思）的长技，一阵乱噪，便可制胜。胜了，我是一群中的人，自然也胜了；若败了时，一群中有许多人，未必是我受亏：大凡聚众滋事时，多具这种心理，也就是他们的心理。他们举动，看似猛烈，其实却很卑怯。至于所生结果，则复古、尊王、扶清灭洋等等，已领教得多了。”

        鲁迅的目光，向来能穿透表面看到本质去，读起来让人既拍案叫绝，又冷汗涔涔。

        这让我想起一则旧闻。在2012年西安的反日游行中，一蔡姓男子持U型锁先砸了一辆丰田卡罗拉，在车主阻拦时，又持U型锁将车主砸至颅脑损伤。如果真的是爱国热情高涨、义愤填膺，做出了伤害日本国民利益的事，虽然也是违法的，也是不提倡的，但好歹还能理解。但混在人群中，砸了一个普通中国百姓用血汗钱买的合资车，进而将车主砸至终身残疾，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诡异逻辑？这只能用上文鲁迅先生的“合群的爱国的自大”来解释了，“看似猛烈，其实卑怯”。类似这样的“合群的爱国的自大”，例子不胜枚举。比如义和团扶清灭洋，比如复古主义、保持国粹，比如造反有理，比如网络上活跃的“键盘侠”。

        鲁迅将这种打着爱国旗号的自大者分为几类，有盲目自大的，有主张中西结合的，有消极抵抗的，其中最令人寒心的就是“以丑恶骄人”的蛮横派——“掉了鼻子，还说是祖传老病，夸示于众的人”。

        国家要强盛、要进步，就要有变革，要兼收并蓄，要博采众家之长，而不能死守着老祖宗遗留下来的古董过日子。“要医治思想上的病，这药原来也已发明，就是“科学”一味。”“祖先的势力虽大，但如从现代起，立意改变：扫除了昏乱的心思，和助成昏乱的物事（儒道两派的文书），再用了对症的药，即使不能立刻奏效，也可把那病毒略略羼淡。”

        前文提到的蔡姓男子被判十年徒刑，已经出狱，而无辜被砸的车主仍然残疾着。蔡某手里的U型锁放下了，不知道一些人心里的锁放下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