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老了

一厘米一厘米剪着指甲，指甲很硬。必须使劲儿剪。

一口一口喂汤，吞得很慢。每一口比我估约的慢2秒。

一步一步搀扶，走得颤颤打抖。好像撑不住的旗杆。随时轰塌。

眼睛凹下去，可以装得下一湾月亮。

全身精瘦如柴，比上次看她判若两人。

不到四个月

完全变了个样。

老了，就是这个模样。

每个人都会这样老去。

倚靠着墙角，听着猫叫看着老鼠

猛蹿

辨别胡同的脚步声

计算自己剩余的日子。

一个人老了

外婆就这样在这个角落里

一天一天被太阳晒老了。

一夜一夜的凉风把她催老了。

一声一声的呼唤生硬叫老了。

给了1500，交了棺材。

以后我走了就拿小盒子装。

都不知道埋哪里？

放心！外婆

不抢棺材了。政府下文了。盖了章印的。

你安心过好每一天。

真的下文了？

亲到她耳边说：白纸黑字，我都看清楚了。

急急促促半天说不清的焦虑神情终于是舒缓了一些。

开始安安静静吃西瓜，喝汤。

一个人老了

大姨妈小姨妈大外孙小外孙

全都问了个遍。

口齿不清，大脑一点都不糊涂。

我是谁呀？外婆

你是不曾蓉？

不是。我是丽萍。丽萍！外婆

我眼睛比曾蓉大一圈，你仔细看看。

我嗓门也大一倍，你再听听！

我还带了小的，你听到他吵吵嚷嚷吗？

看到了。跑来跑去，有个影子晃动。

一个人老了

头发梳顺了。

水桶的水满了。

刀洗干净了。

尿桶刷洗干净，倒入一盆水。

一个人老了

我们回去了！走了哈

外婆！

崽呀崽！快回去。

下次见你不晓得是哪工呦

这次我离开得干脆果断

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我甚至没有多回望一眼外婆

哪怕一眼

一个人老了 一个人老了 一个人老了 一个人老了
一个人老了 一个人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