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集（15-16）
十五
快过年了，天越来越冷，大人们都把自己裹得很严实，行色匆匆，渴望着家里的温暖，而我们却喜欢待在外面，等待着春的来临。
秦叔叔回家的时候带来很多烟花爆竹，宇森经过同意，拿出一些烟花在院子里燃放。夜幕低垂，几颗孤星点缀，片刻后，空旷的夜空被点亮了。我和婧儿站在旁边，仰头看着，我们的脸上也有隐约的光芒。宇森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香，那是秦阿姨给他用来点烟花的。秦阿姨怕响声，就躲在屋子里，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的我们。而秦叔叔刚回家没多久，又出去应酬了，他总是很忙，总是很晚才能回家。
还没到过年，很少能看到有烟花燃放，而且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一簇火焰上升炸裂成一片一片的绚烂，婧儿激动地拍拍手：
“好漂亮啊！”
我看看她，想起不知道是几年前的事了，我答应给她燃放的烟花，却一直没有点燃。她大概也是忘记了。
烟花放完了，夜依旧黑，我们的脸庞也隐入黑暗。突然院子里亮起了一束光，回头看，是秦阿姨站在门口，掀开了帘子：
“快进来暖和暖和，外面冷。”
门里的灯光照了出来，门里的温暖也渗了出来。我们坐在客厅里，秦阿姨给我们倒上热水，我们说着谢谢，把杯子接在手里。而宇森却自己走过去，拿起水壶给水杯里倒水，秦阿姨见了准备阻止：
“我来给你倒，你别烫着！”
宇森像是没有听见，兀自往水杯里倒满了水，然后拿着水杯坐回来。
“你看，我也没烫着。”宇森对秦阿姨说。
“那万一烫着还得了？”
秦阿姨一脸嗔怪，却难掩心疼，像是为所有事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身子暖和了很多，宇森坐在钢琴前面打开了琴盖，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跳跃起来。宇森每天晚上都要练琴，弹的曲子都是我不知道的，就算知道是莫扎特，也听不懂音乐中的情感。我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宇森的背影，假装融进了这一刻的平静里。
宇森弹琴的时候，房子里都是静的，好像连呼吸声都没有，只剩下纯粹的音符在流淌。秦阿姨一只手支着下巴歪着头听得很认真，婧儿也像是沉浸在这分不清是古典还是浪漫的旋律中。一曲结束，秦阿姨和婧儿鼓起掌来：
“小哥哥好棒！好好听！”
我也附和着鼓着掌，这一刻我心里是有些嫉妒他的，因为他如此优秀，看上去无人能及。而我的存在，就像是为了衬托他。
“对了，宇森，你爸爸已经给你办好转学手续了，开学你就可以和小衡一起上学了。”秦阿姨突然想起来。
“真的？”我问。
“嗯，应该是和你一个班。”
“太好了！”宇森高兴地蹦起来。
我也笑了，婧儿看着我们这么开心，闷闷不乐：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上学。”
“那你好好学习，毕业了报我们学校啊。”我摸摸她的脑袋。
这时候，院子大门响起急促的的敲门声，一声比一声响亮。秦阿姨赶紧出去开门，没两分钟，秦阿姨在外面喊着宇森：
“宇森！快过来帮妈妈一下！”
我们都跑出去，看见是秦叔叔喝醉了，送他回来的人把他交给秦阿姨就开车走了。我们帮着秦阿姨用力把一身酒气的秦叔叔扶回房间里。秦叔叔倒在床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快就打起了呼噜。秦阿姨招呼我们出去，剩下的就交给她了。
我们回到客厅里，宇森脸上的愉快已经一扫而光。
“秦叔叔怎么了？”婧儿天真无知。
“他总是这样。”宇森说。
“没什么事就行了。”我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我讨厌他这样。”
宇森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悲喜。
十六
年少时的我们不懂，爱的方式有很多种，有的人会把你捧在手心，而有的人会让你自由去飞。而我们总是固执地以为，别人的爱是最好的。
过完年不久就开学了，初中毕竟不比小学，学业要更重一些。秦叔叔把车停在街道外面，准备开车送他上学，我推着车从院子里走出来，看见宇森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我要自己去上学。”
“那万一……”
“哪有那么多万一！”
秦阿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森压抑着的情绪打断。
“学校那么远，你怎么去？”秦叔叔问。
“我要骑车去。”
“我得送你。”秦阿姨说。
“不用，我和小衡一起去。”
最终秦家父母还是妥协了，宇森骑着崭新的山地跑车，而我骑着的车早已饱经风霜锈迹斑斑。临走前，秦家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注意安全。而我的父亲天未亮就已经出门，我的母亲给我煮了一碗方便面当早饭后又回去睡了。
我准备载着婧儿，但是她看见宇森的新车，就嚷着要坐坐，于是在秦家父母看不见的拐角处，婧儿从我的车后座下来，坐上了宇森的前杠上。婧儿兴奋地叫喊着：
“哇！好棒啊！”
宇森把秦阿姨塞进他书包的一袋还温热的牛奶拿出来，递给婧儿，婧儿更开心了。
我们骑着车冲出去，感受风吹在脸上的冷冽和快感。把婧儿送到学校，太阳才刚升起来。我和宇森在阳光里骑着车狂奔。宇森的速度越来越快，嘴里还不时发出爽快的叫声。
“你慢点儿！”我不无担忧地追上去。
“你太慢了！”宇森兴奋地叫着。
遇到红灯，我们停了下来。
“你刚才那样太危险了。”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他们让我们注意安全。”
“我们现在不是挺安全的？”宇森看着我紧张的样子，笑了，“没事的。你不觉得这种感觉很舒服吗？“
“什么感觉？“
还没说完，绿灯亮了，宇森骑着车又冲进越来越拥挤的车流里。在平静的岁月里，宇森第一次给了我心惊胆战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