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恸

绷带缠绕着眼睛，他坐在崖边。崖下是流云飞雪，崖上是青阳暖林。

他看不见。

一只飞鸟穿过流云，振翅一扑，流云化作云霭绕着它飞出的轨迹旋转，像是异类，很快归于平静。他耳朵一动，手里的剑也动了。那只鸟断了翅膀，从他的眼前落下，砸在崖壁上，一片暗暗血红，尸身落回流云之下，不再起波澜。

折着手指，他也不知自己逃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逃到什么地方。长夜漫漫，唯剑相伴。对他来说，早已经没有了光明。

身后一阵杂乱，他站起身，看不见眸子的脸上满是疲惫，嘴角跳动着嗜血的微笑。

“号为人屠，非浪得虚名。”

剑出人动，山林惊起。流云不纵，青阳不歇。夜雪红梅铺来路，回眸遇花开千树。

像是女子的手，纤长，银丝轻抚，青草微摇，千张机，断机杼。像是难眠的枕，燥热，枯方如木，清辉水流，月光敛，化轻舟。像是雨后的诗，陈酒，庶民王侯，故友新朋，去恩仇，消骨磨。

剑回，崖上没了他的身影。一片流云，日头西斜。他穿过那片飞雪流霜，回到那个村庄。村头的阿叔很热情，招呼他饮酒吃肉。道旁的稚童懂礼，拉着他一起玩耍。大姑娘小媳妇看着他脸红，轻声向他打招呼。对面的婶子隔着长长的街道，唤他来家中吃饭。

他的眸子浑浊黑暗，没有半点光明。坐在冰冷的长凳上，他的梦醒了，小二将一壶酒递到了他的桌上。

“客官，酒有些热，您祛祛寒，有事叫我！”

他放下手里的剑，轻轻碰了碰酒壶，那温热，像是阳光照在他的手上。拿起酒，摸到杯子。一杯温酒入喉，绵软，酒浆滑过腔喉，像是丝绸，纯净。他笑了，眉间戾气尽散。一杯又一杯，他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那一壶很快就变成第二壶、第三壶... ...

一阵阵晕眩的感觉涌上头，他一个激灵，知道不对劲，再想动，双手却不能再动了。一个人，一群人站在他的身后，笑声狰狞，他的剑被取走了。

“从前好像也有这样的事情。”

一个冰凉的东西穿过他的胸膛，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笑声，酒声，刀剑声，都沉在他的意识里，只是一会儿，再无声息。

最后一点光熄灭之前，他猛然想起，那个村庄，曾经燃起熊熊大火，而他身染鲜血，站在火前笑，和那些人一样狰狞，而那个时候，他的眼睛，是睁着的，黑白分明。

... ...

一如当初。

他举着长剑，对着日光，满脸疑惑地看着。

“剑破如光？”

他喃喃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倏忽，剑身在日光中崩碎，碎片飞进他的双眼，他捂着眼睛蹲下了，鲜血穿过指间的缝隙，滴落地面。

嗒、嗒、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