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马龙，一个住在城郊的老头

I 论如何面对正处叛逆期的儿孙

午睡时分，从被子的罅隙里，

老马龙看见他的孙女

举着她的宠物手枪来看他。

它对他吠叫，他对它咯咯直笑，

一场永恒的对视在房间里开始。

II 论老年人如何通过网络开展黄昏恋

摘抄：用人的感性对抗

机械的理性；我苦苦地数着

一个无限大的键盘

上的按键，只为拼出

广场，今晚七点。

                    ——西哈诺·图灵

III 论隐喻

*黄叶 白花 红果

她褪下暗黄的肩带

她露出雪白的肌肤

她换上粉红的睡衣

这是一个女人的一晚也是

一棵树的一生

IV 论死于历代瘟疫的死者的态度

“......我不愿入睡。”

“可你我已没得选。”

“渗进来的雨水让我睡不着，

我们葬在同一个土坑里，

却连块棺材板都没有。”

“没办法，睡吧。”

“我不愿入睡。”

“他们给我们立了块碑。”

“上面写了什么？”

“——那些为族人献出生命的，

族人永远不会遗忘，

他们继承了先辈的勇气，

击退了疫鬼，用牧羊棍

和镐头——接下去的字模糊了。”

“我们真有如此勇敢？”

“不。”

        ——徐承志：《疫鬼长征记》

V 论晨梦，有关时间

梦里老马龙在古代的亚历山大港漫步

一个世纪是一个囚笼

而永恒是一个巨大的奴隶市场

VI 论今早读到的一篇寓言故事

当荷马歌颂着阿基琉斯的愤怒时，

另一只手还写着蛙鼠间的战争：

一只青蛙，连夜逃出战场；

身无分文，藏于石洞之间。

疲倦袭扰了它，它慢慢忘掉自己的处境，

做起自己还是蝌蚪的美梦。

修普诺斯为它撒下甜美的睡眠。

彼时黎明迫近

鼠军的双层战船们正围攻着蛙城......

VII 论如何模仿古希腊人写一首悼诗

......

光荣正确的佩桑德罗斯的女儿死了。

他有五十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

面容可怖的珀耳塞福涅接纳了她，

他永远失去了掌上明珠。

（注释：

1佩桑德罗斯：老马龙可怜的希腊裔邻居，

他那个老处女女儿死于过度肥胖，

有五十个儿子不过是他瞎吹。

2珀耳塞福涅：希腊神话中的冥后。）

VIII 论老猫的怪异行为

老马龙的猫老帕克一跃跳上冰箱，

它已垂垂老矣，眼睛盯着墙角不动。

大概是老鼠或死亡吸引了它的注意。

IX 论血统

老马龙，一个中国与智利的混血儿，

出生在太平洋的一艘幽灵船上......

X 最后的口述：马龙的病床绝唱

无常啊，我请你进门。明夜

当你站在我生命的帐篷前，

请不要犹豫，挥舞那熠熠利镰，

挥镰斩断，这块破布的四角，

我会衷心感谢，你的恩典。

我的土地，盛产荆棘野草，

我的天空乌黑不见半只飞鸟，

耕作与捕猎我都毫无收获，

春天与秋天，都同时把我抛。

我不幸得不配被制成一文钱，

我可悲得不被命运看做丝线，

被编入世界这幅巨大的绣图。

在清幽的河滨，圣洁的丛林，

我从未把水泽女仙们遇见；

说来也是，乞丐与国王，

相见在梦境都是那么困难。

把我视作一颗马球吧，好运！

为何你不挥舞套杆把我打击？

你疏远我无视我，我生不如死，

一个叫厄运的球童把我偷去。

宿命，你的秀发难缠有如章鱼，

你的白腿高耸有如雪山，

你的蛾眉如镰割人头颅，

你的嘴唇鲜红有如火团。

马龙啊，你还要忍耐到几时！

出走人世吧，去往幽冥之乡，

那里虽无笑声与美景，

至少没有痛苦与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