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战胜时间连载小说

我们终将战胜时间(十)

2018-10-04  本文已影响248人  木依岸

        我们终将战胜时间(十)

                文/木依岸

      Z市高级中学坐落在本市中心繁华地段,威严壮观的乳白色大铁门,大铁门上方别具一格的红棕色大理石门楼,呈现出既典雅时尚又暗含书香气息的建筑艺术之美。走进大门,迎面是六层带走廊的实验办公楼。在第二、三、四层走廊的护栏墙上醒目地贴着“校风、教风、学风”六个铁皮做的红色醒目的行楷在阳光下闪着光。当你走近些可以看到旁边的注解。

        校风:富有理想,学有创建,文明礼貌,艰苦朴素。

        教风:热爱学生,认真教学,刻苦钻研,言传身教。

    学风:专心致志,勤学苦练,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楼前方空地上左右两边分别磊着椭圆形的花池。花池里有高耸入云的松树,有一人多高的冬青,有低矮得永远长不高的黄杨。低矮的黄杨沿着花池四周密密地站成一圈,像保护这方土地的绿色卫士。在冬青和松树根部的空隙处,一大片不知名的粉红花儿正夺目地开放着,使这片绿色军营顿时生动起来。

实验楼的后边是四层楼的教室,由于楼梯设计在整栋楼的内部,从外边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排列有序的玻璃窗。在楼的中上方青灰色碎石墙上同样醒目地贴着“团结勤奋,开拓进取”“做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守纪律的四有新人”等的朱红色铁字隶书。

教学楼左边是一个水泥地面的运动场,篮球架、双杠、单杠被统一油漆成青绿色,和周围的绿树遥相呼应。运动场最里边靠墙处是个长方形的大沙坑。沙坑旁边并排直立着两个红漆铁皮的脚踏板秋千。每当看到这个秋千,我就会想起程琳唱的《童年》: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在这样一个读书决定命运,考大学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代,谁有闲心在操场锻炼,谁有雅致在秋千上当着悠闲呢!体育课成为可有可无,这个操场也快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操场外围东边是一长排玻璃报栏,报栏里贴着《人民日报》《工人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教育报》《中学生语文报》《中学生数学报》《中学生英语报》等。课间休息时,总有很多学生围在报栏前津津有味地看着报纸。站在后边的同学总要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近视的掏出眼镜重新戴上,就这样迫不及待地看着,大家都希望从这个窗口能够窥到校园外的信息。在那样的闭塞年代,除了报纸、收音机(电视还没有普及),还有什么能带给这些莘莘学子更多的国内、国际新闻呢!

    我骑着崭新的自行车轻快地向Z市高级中学行驶。看着父母因我考上高中奖励我的这辆凤凰牌自行车心中有些得意。抬头仰望天空,蓝天像一个硕大无朋的海洋,而浩翰的云朵是飞起的浪花。阳光洒在蔚蓝的海面上,斑斓的色彩组成沁人心脾的美。微风轻扬,送来路边池塘里荷花的香气,我陶醉地眯起眼睛。今天也就是马上我就要成为这所全市有名的重点高中的一员啦。我们上万人的大型国有企业运输公司,我们的家属院多年来考上这所高中的寥寥无几。考上这所高中就意味着有一半的希望考上大学(包括中专)。我美滋滋地想着心事,如果我能考上大学,如果谢书伟也正好考到我所在的大学该多好啊!想来我和谢书伟已经分别一年多啦。这一年多,他怎么没有给我写封信呢!难道他没有我的地址吗?哦,对啦,我改名字啦!即使他写信给我,我能收的到吗?林芙蓉,爸爸为什么让我改成这个名字呢!

      朋友们说起改名你们还要和我一起停下来,找个林荫地把自行车放在路边,咱们不要怕迟到哦。好啦,我现在坐在桂树下的一块石头上,已经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啦,让我们一起穿越时光回到从前的从前吧!

    公历1982年8月的某一天,也是暑假将尽的某一天。立秋之后的气温比炎夏显然缓和了许多。因为头天刚下过雨,这天早晨的空气格外湿润和清新。太阳翻过东边的大别山,正斜斜地把它的热情洒向大地。天空有一半被染成金黄色,而另一半却蓝得如大海的颜色。朵朵棉絮似的云朵如大海上点点白帆,引起仰望者无限的遐思。远处如黛的青山绵延起伏着,向东西两方伸展,像一条横卧的巨龙,为小镇的人们带来吉祥的预示和信心的来源。那条石桥静静地伫立在小镇的南北方向,和著名的凉山遥相呼应,成为小镇风水的渊源。

        此时的石桥像一个被沉重的心思压迫着的老人,素常清澈见底的河水,因为昨日山洪的爆发,而变得发黄和浑浊了。河水已经漫过为洗衣服和站人专修的五彩巨石的河岸,向大坝冲来,幸好大坝修得很高,它只好像个狂怒的野兽一样在“巨人”的腰际无奈地奔腾着,狂啸着,似乎要把自己满腹的怨气怒吼出来,发泄出来。一条公路笔直地贯穿小镇,把小镇一分为二。零零落落的茅草房散落在小镇的四面八方,间或不多的几间青砖灰瓦房,那儿是公社的合作社、食堂、收购站、食品公司、粮店、储蓄所、服装厂等之类的社直机关或企业。

          这时从公路边一间土坯茅草房里走出一老一小两个人。老人是位五十多岁收拾得干净利落的老太太,她满头的青丝在脑后绾成一个好看的纂。从她面部的轮廓,你可以窥到她年轻时的美丽。然而岁月像影子一样,不知不觉让她的美丽黯淡了下来。那耷拉下来的双眼皮,以及苍白的皮肤上森林般密集的皱纹和弯曲的腰身,都在无情地述说着时光在她身上碾过的印记。老人左手拿把荷叶扇,右手提一个装满物件的红白相间的大网兜,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春风般的笑容。走在老人身后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少女的齐耳短发把她精巧的脸衬得很精神。少女上穿一件水红色的确良短袖衬衫,下着一条深咖啡色棉绸百褶裙。她那苗条的身段和秀气的脸都在无声地暗示着她是一位标准的南方女孩。

        少女眼中噙着泪,默默地低头走着。一辆解放牌汽车的鸣笛声惊得她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当她看到那座石桥时,她细长的眼睛流露出别样的欣喜和留恋,她忽地撇下老人,匆匆向桥上走去。

        站在雕花的桥栏杆上,她的手有一种沁凉的感觉。她把脸伏在桥栏杆上静静地倾听着桥下汹涌澎湃的流水声,似乎正倾听着石桥狂乱的心跳。石桥也许不愿自己走吧,才会发出如此的噪音啊!

      她低头看着桥下如黄河般滔滔东去的流水,有一种坐在船上飞渡的感觉。从没出过远门的她多少次在梦中经历自己坐上了古典小说中描写的那种有着描金绣凤的帷幔和雕花镂空船帮的朱红色兰舟,在琵琶声声、箫管竹笛的音韵中向远处驶去。可是梦的感觉是模糊不真实的,梦就像飘渺的云彩,让你感觉到它却永难抓住它。而这座桥多次让自己亲历了梦的真实。那给人耳目一新的大理石花纹的桥面,那精雕细刻的乳白色桥栏杆以及五彩石砌就的圆柱形桥墩,都隐隐透着古朴典雅的韵致。

      站在桥上恍惚间这座桥驮着人在与水流相反的方向飞快地向前奔驰着,让从未坐过船的女孩,享受了一次坐船的新奇。女孩沉浸在这种享受里,慢慢地闭上眼睛,如豆般的眼泪再一次从少女的眼中滚落。片刻之后,她慢慢地抬起头,仰望蓝天上变换成各种形状的朵朵白云,呆呆地遐思着……

      “烨毛,你怎么跑到桥上啦?客车快发动啦!”老人拖长了声音高声喊叫着桥上的女孩。少女仿佛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抬起手指揉揉眼睛,便慢腾腾地向老人赶去。

    我背着黄色军用挎包,低头跟在外婆身后,我看到外婆那被早晨九点钟的太阳缩小在地面上的身影似乎也在跳动着抑制不住的愉快。我狠狠地瞪了外婆一眼,在心里埋怨着外婆不该听信爸妈的话让我回Z市。

      我们走到服装厂,那里竟有一群人等在大门口,站在人群中的外公不停地用方格手绢擦眼睛。我知道外公舍不得我离开啊。这是我想起每当吃茶鸡蛋时,外公总说自己爱吃黄,把蛋白统统地留给我。昨天我读到陈运松的散文《妈妈喜欢吃鱼头》时,想外公是不是有点像散文中的妈妈呢!

      昨晚临睡之前,外公不时地走到正在整理行李的外婆和我跟前,低声问了好几次:“为啥非得回Z市呢?烨毛在俺们这儿就考不上大学啦?”

      外婆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老糊涂了吗?当初俺们闺女、女婿要泳头回去上初中,你就打别,还犯了高血压,嘴歪了两个月才复原。怎么样吧,看泳头争气吧,这不就考上大学啦。听你老膈子的话能行!”说到此,外婆停顿一下,慈爱地看一眼在一旁撅着嘴的我,接着说:“城里的教学质量还是比乡下俏巴。”外婆把我的衣服一件件折叠好往一个帆布兜里塞,我的嘴撅得更高了。我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外婆故意不再看我,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说:“唉,大前天晌午头俺躺在竹椅上打盹,梦见自己睡在青石板上,身子骨有些凉,忽然抬头看到日头照着俺,暖暖的,俺就知道俺们泳头今年考学准顺利。这不前天俺们闺女打电报来说泳头考上了省城的大学。俺心窝里那个粗疼啊!可一看电报让俺送烨毛回去上学,起初俺也憋闷,那心窝啊就是吃着话梅讲话 ——一股酸味。可后来俺想通了,还是让烨毛回Z市上所好高中更俏巴。”外婆捆好行李直起腰,拿过洗脸架上的毛巾抖了抖衣服,便大声对老伴说:“老隔子,孩子能行,俺们也排尚哼!”“你这老妈子,怎么决人哼!”外公不高兴地扭头要进房屋(卧室)。“你这老隔子,俺咋决你啦,你可得雪清楚呢!”“俺不愿意人家喊俺‘老隔子’!”外公小声哼哼着。

“哦,那俺们这不都这么喊的嘛!”外婆用手点着外公的背影,点头对我笑着,“你瞧你姥爷还不服老呢!”“姥奶,你和姥爷都不老呢!我不让你们老!”我撒娇地对外婆说。俺还没长大成人呢,姥爷、姥奶怎么能老呢!我在心里嘀咕道。

      我看着送别的人群,感到一阵心酸,便赶紧把目光转向别处,平时给我做衣服最多的汪阿姨擦泪的白色手帕似乎湿透了。还有几位叔叔也眼睛红红地看着我。我不忍多看他们便扭头向前走去,我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回头看了,再看也得离开的。此刻我第一次感到命运的力量,它就像一辆不停转动的独轮车,它将驮着每个人向他们既定的轨迹走去。没有人能够阻止或则改变方向和路线。这时我的耳边传来了外婆和大家断续解释的话语:娃子的前途更重要……

    坐在客车上,我望着远处翠绿的凉山,耳边回荡着谢书伟脆甜的童音:“阿烨,长大了你做俺的新娘子好吧?”七岁的谢书伟圆胖的小脸上忽闪着一双睫毛很长的不大的眼睛,远着看以为他是单眼皮,离近看竟然是若隐若现的双眼皮。他的脸是圆胖型敦厚的样子,给人踏实厚道的感觉。他采集几朵鲜艳的映山红戴在我的头上,我不知可否地应诺着,不停地往嘴里塞着从松针上拨下的白色松毛糖。谢书伟在草地上打着滚,拍着小手欢快地喊道:“阿烨答应做俺的新娘子喽!……”

“阿伟,新娘子是什么俏巴的东西啊?”我总算吃完了松毛糖,两手在裤子上来回蹭了一下,便颠颠地跑到谢书伟身边好奇地问。谢书伟站起来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手背给柳烨头上送了两个丁丁凿,然后说:“阿烨你真傻!新娘子就是电影上蒙着红盖头的排尚阿姨哼!”

……

    “烨毛,你愣住干啥哼?快看姥奶给你做的裙子。”我瞥了一眼外婆从包裹里拿出的一件蓝底黄蝴蝶花的连衣裙,冷淡地把头扭向窗外。忽然又像想起什么:“是汪阿姨给俺做的吗?”

“斗是的,她连夜加班赶的,才刚她拿给俺的。”外婆把连衣裙对着我的身子来回比划着,大声说:“呦,俺的烨毛穿这件衣裳才排尚呢!”外婆的话引得客车上的旅客们回过头来看着俺们嘀咕着,笑着,车子里一片欢乐的气氛。

    我勉强地对着那些友好的目光回一微笑,但是内心却是苦咖啡的味道。我觉得汪阿姨一度在内心深处把我当成未来的儿媳妇,可是这种愿望恐怕随着汽笛声声而远去了,成为一片风中飘零的落叶,雨中凋零的花朵,消失在人生的原野中。从今以后我就要在远离故乡两千多里的Z市生活了。谢书伟也许永远只会在自己的梦中出现了吧。

      车子开动了,我依恋地望着生养了自己十四年的小镇,那窄窄的街道,低矮的青砖灰瓦房,以及远处自己家的那间土坯茅草房,此刻都像谢书伟一样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将成为我梦回萦绕的思念。我扭头看着车窗外,恍惚间远处茂盛的柳树下一个瘦高个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根新截的柳枝,他忧伤地望着远去的客车,默默地念叨着什么。(未完待续)

2018.10.4早晨修改组织以前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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