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一角
说好了这几天不再写东西。因为一写起东西,我就看什么都像文字。木头不是木头,板凳不是板凳,是孤零零的板凳和倔强的木头。
有这么一个人,它爱穿黑色的衣服,你可以给它起任何性别,任何名字,任何爱好。它就像柯南里的黑影子。它一直为一件事困惑。它不知道它走了什么大运。当看电视的时候,它可能会看到最特殊的那一集,比如一个通过全关就能10分钟内随便从超市里拿商品的节目,它就会看到正好过全关的那一集。比如凤姐上了一集向前冲,它可能从来不看,但它会看到那一集。比如一个日料店一直很安静,可它去的那一天偏偏有人闹事。可能它会看到垃圾车上挂着一个小风车。
它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它有健康的一对父母和儿女,它有一个温柔体贴的伴侣,它有一栋不大不小的房子。可是它觉得自己没有嘴。它有好多话没有说。
“亲爱的,有件事我想对你讲。”
它的伴侣停下收拾衬衫的手。
“怎么了?”
“今天我看到一对在日料店闹事的夫妻。”
“嗯。”伴侣点点头。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它突然无厘头的问了一句。
“你没有被吵架的人吓到吧。”伴侣皱着眉头问它。
“没有。”
“那就好。”
孩子在一个创作欲特别旺盛的年龄。沙发,桌布,塑胶地板到处都是水彩笔记。其实不是没有本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孩子更喜欢其他地方。它蹲下来,红红的水彩笔组成的是看起来像龙卷风一样的图案。
“这是什么?”
它问孩子。
“房子。”
可是它怎么看都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房子。它匆匆拿起水彩笔,也画了一个房子。
“你看看这是什么?”它抱着孩子问道。
“房子。”
它和同事在火锅店庆祝晋升。它晋升了,它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可能就是年龄到了吧,偶尔也能看到一条皱纹像淡淡的铅笔印画在脸上。它知道还有擦掉的机会,可它懒得那样。
一个打扮精致的姑娘坐在远远角落里的鸡汤锅底前掉泪。锅底不冒蒸汽,已经凉了。它眼睁睁的看着一滴一滴的泪水砸在乱七八糟的盘子里。
“你看那里。”同事用胳膊肘戳戳它。
“我看见了。她为什么一个人吃火锅?”
“我更想知道她为什么哭。”同事叨了一筷子羊肉,放到冒着泡泡的沸汤里。
“妈,我想问你个问题。”它买了新的泡脚桶,正在往里面放姜片。
“啥?这么正式。”妈妈盯着泡脚桶,等待崭新的体验。
“我小时候爱画画吗?”
“哎呀,你问我这个,我这把年纪哪里还记得。”妈妈笑了,用大蒲扇扇了两下。“今天和同事吃的怎么样?”
“挺好的。”
今天是2020年6月17日,休班。孩子也被送到补习班上课了。它换上昨天新买的衣服,准备走着去中业大厦,它工作的地方。一路很顺利,给门卫大爷打招呼,给要饭的阿姨一块钱,把车停在工位上。然后它一步一步从紧急楼梯往上走。楼梯黑漆漆的,它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突然拐角处露出一个身影。
“你这干啥来的?”一个五十上下的灰头土脸的修理工眉头拧在一起,手里还拿着扳手。
它不知道怎么回事,脱口而出。
“我跳楼去。”
修理工不屑的笑了一声。“坐下。”
它照做了。反正今天一天都是时间。
修理工不急不徐的掏了掏口袋,点了根中华。“为啥?老婆难产?没钱了?”
“我就想死。”
“你这就是闲出病了。看你这身衣服,你有钱。”修理工用食指在地上磕了磕烟灰。
“你知道有多少人没有钱,没有时间,老婆瘫痪,孩子成天打架闹五,上头的还生病,癌症。他们都他妈活的好好的。你有什么毛病?”
“我晋升了。”
“你他妈...我看你病得不轻。赶紧滚,赶紧下楼去,别从我这过,他妈的今天晦气,碰一神经病。”
它什么都没想,抢过扳手给了修理工一榔头。
“你就是个傻逼。”它心想。你他妈永远都是个修理工。你永远看不见清洁工车上的五彩风车。你他妈也不会知道自己小时候爱不爱画画。老子晋升了,老子就是想死,老子不想得癌症。想着想着它又砸了修理工好几下,直到它觉得这人彻底没气才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