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奶奶
总有那么一个人,一思念便泪流成河。
我思念的是我的老奶奶,就是我父亲的奶奶,但他并不是父亲的亲奶奶,是爷爷的继母。据说老奶奶是地主的女儿,因为成分不好没人娶,后来嫁给了有三个儿子的老爷爷,但是没有再生。
在我0-6岁之间的懵懂记忆中,我是跟老爷爷睡的,另一头是老奶奶,老奶奶说以前我是跟她一头睡的,因为我晚上老是吃手,老奶奶就往我手上涂风油精,所以就“投奔”了老爷爷。
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起早贪黑的在她的菜园子里,早上吃过早饭便出去了,要找她去菜园子里准没错,晚上天刚黑下去的时候,家对面的台阶上一个人影慢慢升起来,挑着两个水桶,水桶里放着新鲜的菜,这准是我老奶奶。她有3个菜园子,一个比较大,用竹子做的篱笆围了一圈,园子的中间有一颗小桔子树,也是我家唯有的两颗果树之一,这颗是属于老奶奶,桔子熟的时候,我们就会爬到树上去摘,等我们吃够了,剩下的老奶奶还能收半箩筐,她要留着过年用。
以前,我爸妈是跟老奶奶一起吃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吵架了就分开吃,但我还是喜欢去老奶奶那,打开她的橱柜,看看她都煮了啥,特别当她从县城回来之后,橱柜就会多几道新菜,不是菜园子里那种,老奶奶每次都说:“那是你老爷爷爱吃的。”我老爷爷喜欢吃的,她自己不舍得多吃。每次买了新袜子,他总要让老爷爷穿,老爷爷不要的,她才捡着穿。
初中的时候,我还是跟父母住一个房间,老奶奶觉得女孩子大了,还住在一起不方便,就把自己的房间让给我,搬到一个常年光线不好的过道房里了,跟我的房间是互通的,另外一边是厨房,晚上我要起来上厕所,躺在穿上喊:“婆婆,婆婆”,老奶奶便会起来开灯,陪我去上厕所。
中考完,我13岁,我妈妈那时候带着我弟在上海,来例假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走来走去,血全滴在地板上,我们那里没有小卖部,都是定期去县城采购的。我老奶奶看到了,就去别人家里借了几片姨妈巾来。
高二,我15岁,正在叛逆期,上着省重点,成绩每况愈下,在学校住,很少回家,有一天,我二姨跟我说,你老爷爷来县城医院看病了,说是直肠癌,没得治回去了。对于那个时候的我,癌症和死亡只是两个名词,我只知道我可以名正言顺请假回家了,回到家里,老奶奶说,老爷爷一直在喊你们的名字,我走到老爷爷和老奶奶的房间,一个10平方不到的黑屋子,一张有床架子的木头床,一个柜子,进去就得开灯,床边围着一些人,老爷爷躺在床上,已经没有办法进食了,只是嘴里不停的在念叨我、我妹、我弟的名字,我们站在床边,叫“老公公”,旁边的人也应和着说:“回来了,女崽回来了。”女崽是老爷爷和老奶奶对我独有的昵称,因为那时候我的出现,就是四代同堂的开始,所以更为的宠爱。没多久,老爷爷就去了,那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失去意味着什么,所以很木然,所以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在最后的时候好好看看老爷爷,好好抱抱他,即使只是靠近他,闻闻他的味道。
出殡那天,所有的子孙都跪在灵堂,老奶奶趴在棺木上哭得痛不欲生,仪式还没进行到一半,我的房间传来姑姑的喊声“奶奶喝农药了。”打120的打120,灌肥皂水的灌肥皂水,我们离县城比较远,医生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清楚的记得,三个穿白大褂的,从巷子里走出来,说,“救不了了。”然后就回去了。就这样,我们家接连办了两场丧事。老爷爷老奶奶住的半边房子全部封起来了,没有人再进去,一年后,水库拆迁,家里的老房子连同老奶奶的菜园子以及那里的一切都淹没在了水里,与老奶奶唯一的牵连就只剩那座矮矮的坟墓。
那一次,在家里的大门口,老奶奶拿着两个苹果给我,碍着我母亲在,我没接。那个时候的您一定伤透心了吧。一辈子勤劳,心底澄澈见底。我多希望,您们还活着呀,多少个晚上,你带着凳子和手电筒牵着我去别人家看黑白电视,连一个电视机您都没有来得及拥有过,我多想带你们看看县城以外的世界,多想亲口告诉你们,我上大学了,我工作了,我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