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黑暗里的光（35）

熬到了夜晚，陈衍乔对着店门痴痴地坐着，偶尔有什么风吹动，他总会朝门看上一眼。陈学颖忙完了事情也搬来一把凳子陪着父亲坐着，陈衍乔有些恍惚地问陈学颖：“你说洪太太今晚会去找她表哥说说情吗？”

陈学颖为了不让父亲过于担心，她将手软软地搭在陈衍乔的膝盖上，说道：“洪太太应该不会食言吧。”

“那你说你哥晚上就能放出来吗？”陈衍乔偏执地问道。

“这个......”陈学颖一时难以回答，若回答是，那恐怕陈衍乔会彻夜等下去，若回答不是，那也不能令其安心，她思索了一刹那，笑着答复：“爸，洪太太收了咱的礼物，应该会替我们操这份心的，你再想呀，她不是还有条西式长裙还指望着你好好做呢，那她帮了你的忙，你才有心思帮她干活呀。”

陈衍乔总算有些安心，他凝神微笑道：“唉……要是你哥回来呀，我还是让他学学当裁缝吧，省得担惊受怕。”

“爸，时候也不早了，你去睡会儿吧，没准睡一觉我哥就回来了。”陈学颖安慰陈衍乔。

陈衍乔怀揣着希望又看着店门：“我还是再等等吧……”

陈学颖也没再规劝，她上楼去拿件长褂好给陈衍乔披披。正当她下楼的时候，陈衍乔正斜靠着墙睡着了，陈学颖轻轻地走到陈衍乔的身后，将长褂给陈衍乔披上。她起身看着夜空，星星零零碎碎地嵌在天上，陈学颖看着入迷，她单纯地伸出双手，合十祈祷着。

疲惫地陈衍乔好久没睡得如此深沉，直到弄堂里的几声狗吠，才让他慢慢苏醒。他看了看店里的时钟，一晃已经过了子夜，陈学颖也在一旁靠着墙睡得很香。陈衍乔担心女儿着凉，就将女儿摇醒，陈学颖朦朦胧胧地看着陈衍乔说：“爸，你醒了。”

陈衍乔又看了看店里的门，依旧没有动静，便说：“这个点也不会回来了，走吧，不等了，上楼睡吧……”

于是，陈学颖抖了抖发麻的胳膊，搀扶着陈衍乔上了楼梯。

第二天早上，廖方雄早早就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小丁跟廖方雄汇报了情况：“队长，万宜坊附近的十几户人家都问过了，没见过这照片里的学生。”

小丁将照片还给了廖方雄，廖方雄心里舒了一口气，他故作沉思地端详着照片问道：“那附近都问过了？”

小丁认真地再确认一遍说：“都问过了，挨家挨户问的。”

廖方雄将照片轻轻一扔，照片轻盈地飘落到了桌子上。廖方雄用左手托住自己的脑袋，手指敲着鬓角，自言自语：“那又会是谁呢？”

“廖队长一大清早在想什么呢，真是废寝忘食呀！”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办公室里的平静，廖方雄抬头一看，是吴印水正从门口走了进来。

“早啊，吴干事。”廖方雄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接着说道：“你来的正好，这个就是小丁，他昨天去万宜坊查过了，那边的住户没有对陈学明没有印象。”

吴印水没有说话，他只是找了个位置坐下，廖方雄则站了起来，将桌上的照片拿给了吴印水，吴印水接过照片看了看。廖方雄试探性地说了一句：“我们是不是怀疑错人了……”

吴印水依旧没有讲话，廖方雄索性也坐了下去，他说：“如果吴干事不太放心，我可以让小丁继续去万宜坊查个仔细。”

吴印水这才笑道：“那倒不必，那不显得我不相信廖队长了。”

这个时候，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廖方雄急忙起身过去接话筒，他仔细一听，是陆处长打来的。

廖方雄说：“陆处长，这么早就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头说道：“你们最近是不是抓了个学生？”

廖方雄看了一眼吴印水说道：“是的，昨天抓的。”

电话那头说道：“犯了什么罪？”

“这个……暂时没有查到线索。”廖方雄回答。

电话那头声音突然洪亮了许多：“没有查到什么就把人放了吧。”

“这个……”廖方雄有些疑惑，突然间事情就有了意外的转机，但他必须保持谨慎，因为有一双眼睛正在他的对面盯着他，他接着说：“处长，这个事情比较突然，正好南京党务调查科的吴干事也在，我让他跟你聊聊。”

廖方雄随即向吴印水招了下手，让他过来接电话。吴印水走了过去接住话筒，他专注地听着陆处长讲明事由后，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陆处长，这恐怕不妥吧……”

只听话筒那头音量更大了起来：“这是署长的意思，有什么不妥！不就一个学生嘛，只要不是共党，就尽快把他放了，即便后面有什么问题，再抓回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全家人都在上海，我就不信他能跑到哪去，把人放了我也好给署……不，给上海的舆论界一个解释！”

“那好吧。”吴印水无奈地把话筒又伸回给了廖方雄。

廖方雄又听了陆处长若干指示之后，才把电话挂掉。他转头对吴印水说：“吴干事没什么意见吧？”

“先按陆处长意思来吧……”吴印水终于松了口。

廖方雄此时拿起桌子上的烟盒，捏出一根烟后又将烟盒丢回桌子上，他对吴印水说：“吴干事，抽烟自己拿。”

吴印水并不为所动，廖方雄抽着烟在办公室里徘徊了两圈才说：“那要不走吧，去审讯室，再弄不出名堂也只能先把人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