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面给你吃？
（图片来源网络）
两个人都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我本地，可以住家里，她外地，需要租房子。工作的地方寸土寸金，房价贵的吓人，想离公司近一点，来来去去最后只能租一个便宜的一居室。也就十平米，阴面，一扇小窗。刚毕业的大学生而言，能有个地方蜗居已经足够，她生活能力强，对什么也不挑，看起来活得还算滋润。
当时我陪着她签完合同之后，她冲我灿烂的笑了笑“我觉得挺好的，不用六个人挤一个宿舍睡。”
我轻轻揽过她突然感觉有些心疼，她背井离乡赤手空拳的闯天下，明明心里委屈还是要笑一笑，我配合她咧了嘴角“放心，以后你嫁给我肯定让你住最好的房子。”
她没有说话，自己交了房租之后拿着两个小钥匙冲我明媚的笑了笑，像是邀功似的说“你看你看，我现在有自己的家了！”。
后来房子她还精心的装饰了一下，买了点廉价的蕾丝边，给唯一一扇小窗户装上了窗帘，床边弯弯曲曲的挂着几个橙黄色的彩灯，一按开关就会绕着床头散出暖橙色的灯光。我给她买了一套床上用品，粉色的床单印着黄色桃心，她指着床单翻白眼说“这颜色俗气死了！”最后还是摇摇头铺在了床上。
为了庆祝她乔迁新居，我们在下午三点用还没有过期的学生证吃了一次六九折的海底捞，四宫格，一个辣锅三个清水，两个人吃的很饱，笑得充实。
上大学的时候从来没进过她宿舍，后来发现女孩子宿舍也就是干净一天，第二天又是满目狼藉。快递盒子放得到处都是，她的瓶瓶罐罐无从摆放，还不准我碰，一碰万一撒了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每天照镜子涂涂抹抹的时候还会嘀咕“我感觉就跟把人民币涂在脸上了一样，不过啊这都是正面投资，要不然老得太快了。”
仿佛老对于她而言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纵使她在我眼中和校园中那个少女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看着她穿着不太合身的正装像是偷偷穿了妈妈的衣服。她也不太穿得惯高跟鞋，脚后跟被磨出了泡第二天还是要忍着痛去上班。
地上随地扔着各种衣服，看不出哪个干净。我有次从地上捡起来准备洗洗，她皱着眉头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在一堆衣服里翻出两件皱皱巴巴的丝质连衣裙说“这两个必须手洗，洗衣机一洗就没法穿了。”又看看我抱着的一堆衣服“你不会是准备全都一次洗了？衣服要分类的，深色和浅色分开洗。”
我哪懂这些，不都是一团放进洗衣机搅一搅拿出来？“要不你自己来？”
刚一会的功夫她已经趴在床上津津有味的看美妆节目，伸个懒腰看都不看我一眼“你洗吧，我累了一天，腰酸背痛的，不想动。”
平时她对自己节俭，不过买化妆品从来不心疼，后来又开始买保健品，胶原蛋白维生素一类的，说是要精致生活，补充身体微量元素。但吃饭吃的潦草，顿顿用速食解决，速冻饺子泡面都是家常饭菜，有时候改善伙食还点一个满减的外卖。每次水池里都是囤积着保留着食物残渣的锅碗，我看一眼正在刷微博的她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你干脆连碗都懒得拿出来，直接煮桶面。”
“你想什么呢？”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电视上说了桶面边上有食用蜡，吃了对身体不好，我还想以后给你生娃娃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心莫名一颤，大抵是被她没心没肺的话感动的一塌糊涂，每次来的时候都记得给她买点肉菜做点正经饭。我也不怎么会做饭，但起码饭是烧熟了，比速食餐营养的多，身体当然要从营养补，花那么多钱买化妆品不如好好吃顿饭对身体好。
房间根本没有做饭的地方，最后只好买了个电磁炉蹲在地上用一个小盆洗菜，又拿个小案板剁肉，用铲子一下一下的拨弄锅里的肉菜，一直到做熟为止。房子原本带有一个古旧的木桌，把菜放在桌子上有种在农村吃饭的感觉。这地方就一个小窗户通风，经常整个房间里全都是菜的味道，她倒也不嫌弃，走之前换身衣服往身上喷点香水还是昂首挺胸的。
有一次她蹲在我旁边帮我用削皮刀削一个土豆，结果一使劲把自己手划破了，我嘲笑她“你看你唯独干这一次活还把自己弄伤了，还不如去看电视剧。”话是这么说，但下次再也没让她过来过，两个人日子过得清苦，所以她能少做就少做一点。
把菜端上桌了之后她才放下iPad拿起一边的手机到旁边的小桌子上吃饭，对我做的饭从来不评价，顶多有时候点点头。我问她“好吃么？”
她头都不抬“挺好吃的。”
我也知道，我做的饭没多好吃，在家里根本没做过什么饭，还不是等着爸妈端好菜放在我面前才愿意赏脸吃？不过心想着这种饭菜总比泡面好吃的多，她本来就瘦的很，吃饭还总是挑食，再吃怕是以后真生不出孩子。
在我的印象中她似乎从未对我有过什么要求，若是真有什么要求，我也不知如何满足她，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尚在苟且哪里来的诗和远方？
圣诞节，我买了一支channel口红送给她，她眼睛闪过一道光，拿出镜子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的唇瓣上抿了抿，又用随身带的粉扑往脸上扑了两下，之后还是很嫌弃的看着我“哎呀，你看你买之前都不知道问问我，这个颜色对黄皮一点都不友好，就是照片拍得好看，直男的眼光就是不能信任。”但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那年冬天，她像个孩子一样和我一起在商场走来走去，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和巨大的圣诞树都像是陪衬，她在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当然，她本来就很美，即使没有那支对黄皮不友好的口红。
当时的工资她根本舍不得买一件加厚羽绒服，路过的时候还要撇嘴“这种衣服根本不修身，穿起来跟个柱子一样，又贵又丑。”我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盘算着下周发工资带她来买一件，出来打拼已经足够艰辛，冬天还是暖暖和和的过去才不会那么想家。
她平时很懒，但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光鲜亮丽，每月工资几乎全都给自己补贴化妆品，有一次她对着镜子往脸上涂抹的时候说“本来每天就够累的，照个镜子看自己跟三十岁一样，多心酸？”回到家再累也要卸妆洗脸之后再一头栽到床上，但从没见她主动洗过一次碗倒过一次垃圾。
工作要求常常需要出差，出差之前想着要去看看她，结果突然开始下雨，先是小雨淅淅，后来变成瓢泼大雨。我到她家的时候已经狼狈不堪，她看着我的样子估计心疼了，眉毛皱得紧紧的给我递来一条毛巾“你看你，这是雷阵雨，你就不知道去什么地方躲躲？浑身都湿透了。”
“我不是想来看看你，一会又要出差。”
她抿了抿唇口气似乎是软下来了“我又不会跑路了，什么时候来不是看，视频一下多好。”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主动帮我找了换洗衣服让我去把衣服换了。我坐在床上她突然问“你吃饭了么？”
我摇头。
“那我下面给你吃。”
我狂笑不止，她的脸也一红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又补充“我意思是，我给你煮面。”说完之后跑到水池边忙，我看了个手机的功夫已经闻到了面的味道。
也不是别的，就是平时洗的碗，倒的汤味，香菇鸡肉面。她一点辣椒都不吃，泡面也都是类似这个味道。这丫头连锅都懒得支，直接烧了一壶水浇在面上等着面慢慢泡软，放在我面前的时候碗里仍然是一碗开水加一个面饼。她兴冲冲地看着我说“你快拌一拌，已经能吃了。”
我知道这已经是她唯一能做出来的东西，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太过清淡，但还是拌了两下之后夹着生就往嘴里喂，味道难吃，难以下咽，清水上还有一层浮油，不知道她这么坚持不懈吃了多久。
到汤底突然拌出了些许的明黄色液体。“呀，你把鸡蛋戳破了。”她急急忙忙的从水池里捞出一个铁勺子冲了两下之后递给我“我在你的面底下藏了一个鸡蛋，现在刚好有蛋油，可好吃了。”
我甩干了勺子上的水滴，用勺子挖了两口吃完了鸡蛋，还带着些许生鸡蛋的腥味，走之前把洗碗池的碗都洗了一遍。面的味道很好，毕竟是她第一次为我下厨房，但我以后再也不想让她吃了。
后来某一天，提着肉菜去她家的路上刚好看到她从一辆保时捷上下来，原本从容地应对另一个从主驾驶出来的人，但目光与我对接之后，笑容开始僵硬。那人估计看出了她有事处理，坐进车里离开了小区。她站在小区门口看着我，我知道那是在等我过去，也许她会解释，也许她会挑明，但这都无所谓。我想把肉菜递给她，告诉她以后要好好吃饭，泡面对身体更不好。
在单元门口，她看着我买来的肉菜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吃饭了么？”
我摇头。
她接过塑料袋“上来吧，我做饭。”
我看着她和我以前一样蹲在电磁炉旁边一手看着水是否沸腾，一手准备各种调味料。即使是一个妆容精致的美人那样做饭也并没有丝毫美感可言，动作狼狈，甚至有一种可怕的感觉，让人想到未来也许会面对此情此景一生。
她的头发散在脸颊旁边，切菜的时候时不时的又把头发撩过去，手艺并不生疏。炒菜时一过油家里全是油腻的味道，就算她喷了法国代购的香水还是掩盖不住，虽然她已经洗过手，手上仍然隐隐约约有葱蒜的味道。我似乎能够理解为什么她从来不愿意看我做饭，真的太过苦涩，看的多了就会心生埋怨，不再愿意心甘情愿的同甘共苦。
饭出锅了之后换她来添饭摆盘，她并不是不会做饭，就是懒，或者是不想体验那种难堪的感觉。做的很好吃，比我做的好吃的多。吃完之后她和以前一样送我到门口，也许，这一生都不会再见了。
坐在地铁上我一直在思考，我并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埋怨她，她有权利选择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我们大学在一起，她陪着我挤过公交，吃过地摊，一起在人才市场找工作，投简历。为了给我买生日礼物做了一个月的兼职。在一起时我曾说过无数遍“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照顾你疼爱你”，后来我发现我对她的好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我爱她，也希望她能找到最好的。以前我们住在那间小房子里，晚上十点停水，烧水壶常把电闸崩坏，只有一个插座可以用，灯泡暗淡，冬冷夏热。她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不应该在最美的年龄跟着我遥望着未知的以后。
也很感谢她到最后也没有解释，毕竟相识一场，何必最后恶语相向？晚上我吃的是一碗桶面，香菇鸡肉面，我想起来以前看着她吃面，头发随意的搭在肩上，一低头就会有一两捋垂下来，她一只手撩过头发，但嘴里还有一口没咬断的面，吃相一般，但却让我看到了一股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发觉我在看她时又抬起头对我嫣然一笑，可爱的让我感觉心化成了水。我们在一起整整三年，这是爱情，但不是生活，爱情中即使是两人共吃一碗面也会觉得甜蜜，但生活会消磨这种甜蜜。我很爱她，所以也希望她开心快乐。
我吃完之后把面汤喝的干干净净，味道真难吃，希望以后她别再天天吃面，要不然真生不出娃娃。这不是她的错，我知道，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力范围内的最好。
文/南烛 文章来源公众号故事篓，已授权，未经许可禁止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