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升学，不仅仅是一场战争（第二十七章 ）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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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周一的下午。
新华路小学六年级“实验初中推荐生”选拔的最后一场，正紧张进行中。
经过一轮又一轮无情地淘汰，到了今天，仅有13名顶尖学生幸运地拼到了终点线前。
此时此刻，5张“推荐生”入场券就在眼前，鹿死谁手，谜底马上就要揭开。
一场决定命运的收官之战啊！
正如前面所说，淘汰到现在，今天，谁入选都属正常，谁落选都是意外。
整整三个小时，林潇和众家长一样，仿佛一眨眼，孩子的“入场券”就会不翼而飞似的，不敢或不愿离开校门口半步。
此刻，林潇如石像般站着，内心一片波澜，
她小心翼翼地，抑或是胆怯地回望在这个激情五月里，自己带领儿子岳川冲刺的种种过往：
从第一场选拔的出师不利到涉险过关；从二三轮的成绩平平到第四轮的勇夺第一；从自己一次次无与伦比的焦虑和绝望，到每次过关后那一点点短暂的欣喜……
凡此种种，如电影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个即将过去的五月里，几乎每一分，每一秒，林潇的心都被无情的撕扯着。
今天，大幕终于就要落下了……林潇下意识地咬了要嘴唇。
前天，路敏老师兴奋地告诉她：“林姐，岳川自从第四轮拿了第一名之后，劲头更足了。这几天，班里又举行了好几次模拟考试，这孩子都远远跑在前面。所以，岳川铁定入选实验初中推荐生，我很有信心。”
路老师最后说：“我计算了一下，岳川要是能在第五轮战胜一班的苏湘湘的话，那他的总积分就是年级第一了！林姐，加油！”
老师虽这么说，但林潇却不敢有一丁点高兴，考试这种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至于第一不第一的，一点都不重要，只要能入选，哪怕是第五，也谢天谢地了。
为了给自己壮胆，在林潇的强烈要求之下，岳峰终于在儿子最后一轮选拔的前一天，从工地请假回了家。
此刻，岳峰就站在林潇的身旁，这个工作繁忙，无暇顾及儿子的教育，且经常因教育理念的不同，和林潇争执不断的男人，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小升初”竞争的惨烈。眼看平日里一向从容优雅的老婆，此时竟如此的神色慌张，不由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三个小时过去，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响起。
孩子们出来了！
眼看岳川背着书包一溜小跑向大门口冲过来，林潇和岳峰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一起迎了过去。
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不用问，从儿子欢快的脚步中，从儿子高高举起的“V”型手势里，夫妻两人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随后，在欢声笑语中，一家三口驱车向市区绝尘而去。
正是下班时分，市中心人潮涌动，那鳞次栉比的高楼群里，夕阳的余晖在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间交相辉映，更增添了城市的华丽感和现代气息。
停好车，岳峰接过岳川的书包，林潇挽着儿子的胳膊，三个人信步迈入热闹异常必胜客的餐厅，临窗而坐。
刀叉铮亮，咖啡飘香，牛排吱吱作响，笑容满面的一家人，低声谈笑，大快朵颐，尽情享受这难得的轻松时光。
整个晚上，这种愉快的气氛一直在家里弥漫着，岳川更是卯足了劲，一回到家马上就投入到忘我的学习中去，他知道，还有更大的决战——实验初中最后的选拔，全市尖子生的比拼，正等着自己。
岳峰继续去书房忙碌。
林潇收拾完家务后，给自己泡了一杯花茶，在温暖的灯光下，窝在沙发里看一本书。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放松了，是啊，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林潇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躺着，嘴角含笑，惬意的翻着书页。
这时，林潇突然想起好久没给妹妹林风联系了，于是，拿起手机就拨了出去。
竟是关机。林潇并没有多想，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妹妹林风刚刚赌气从从学校辞了职。
继续读书，心情愉悦。
倏地，手机猛地震动起来。
都快十点了，谁的电话，林风的？
一看，是路老师！
林潇本能地一惊，立刻从沙发里弹了起来。
“林姐，我就在你家楼下，你下来一下好吗？”声音低沉而急促。
“哗啦！”手里的书一下子掉到了地上，难道是岳川的考试出了问题？林潇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顾不上睡衣拖鞋，急匆匆到了楼下。
楼道的暗影里，路老师正攥着手来回地踱步。
看到气喘吁吁的林潇，路敏疾步过来：“林姐……”毕竟年轻，满脸焦急的路老师欲言又止。
林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姐，事情特别重大，所以，我，我才这么晚来找你。”
虽然灯光昏暗，林潇依然清清楚楚看到了路老师因紧张而涨红的脸。
林潇一下子预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上前抓住了路敏的胳膊，一时说不出话来。
事情是这样的——
下午考试结束后，和前四次一样，学校马上组织评试卷。
为了确保公平，这决定命运的最后一场考试的评卷，在校长办公室秘密进行，且两位校长亲自督战。
另外，六个毕业班班主任也悉数到场，共同参与流水改卷，以保证最大限度的公平公正。
而且，按照学校的计划，今天晚上要当众统计核查分数，当场公布结果。
与此同时，作为督察者，家长委员会成员也早早来到现场。此刻，委员们就坐在校长办公室外面，神色严峻，屏息静气，透过窗户密切关注里面的一举一动。
女校长在郑重说明了此次评卷的重要性之后，从抽屉里取出监考教师刚刚送来的，装有13位考生试卷的，密封的牛皮纸袋，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把试卷从里面抽出来，一份一份，当众亲自贴上密封条。
突然，高校长的手猛地停着了，旋即，她如剑的目光像刺眼的探照灯一样，逐一扫过六位班主任。
路敏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顺便交待一下，由于此次选拔至关重要，所以，虽然只有13名考生，学校还是把监考老师由两人增加为四人，其中包括一班班主任凌丽，而路敏老师轮空。
正大家疑惑间，女校长猛地站了起来，一只手伸进牛皮纸袋，一通摸索。空空如也！
此刻，教学校长和几个班主任的目光，随着校长的动作飞快地转动着，神色慌张。
突然，校长猛地一拍桌子，向外面望了一眼后，压低声音，十分严厉，万分愤怒地说：“都给我说说，怎么搞的？”
几个人赶紧凑过去。
女校长面色铁青，她晃着手里的一张纸，厉声呵斥道：“如此重大考试，学生的试卷竟然丢了一张！”
原来，校长在密封考生个人试卷时突然发现，一位同学的试卷中竟然混进了一张演草纸，也就是说，本该有的语数外三张答题卷，其中一张，生生被同样大小的草纸“顶替！”
此刻，校长手里晃着的就是那张不该进来的草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演算。
可就在这一瞬间，路敏目瞪口呆！
虽然没看见试卷，显然校长已经把试卷保护了起来，但演算密集的草纸上，路敏一眼看见了岳川的笔迹——那工整的，俊秀的，有力的笔迹。
啊？不会吧，岳川的试卷被弄丢了？
路敏慌了——
少一张试卷，这怎么能行？
如果学校将错就错，班级就会失去了一个推荐生名额，岳川的命运岂不是要被改写？
校长，学校千万不能将错就错啊！
就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当儿，情急的路敏又咽了回去——
看样子，校长是要保密的，如果我贸然说出岳川的名字，是不是对事情的妥善解决很不利？
咬着嘴唇，路敏强压内心的愤怒——
丢试卷？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啊！特别是像这种决定命运的考试，上上下下都很重视，怎么会丢试卷呢？这也太蹊跷了吧？
一瞬间，路敏暂时平静下来——
冲动是魔鬼，不如先静观其变。如果学校的处理结果对岳川不利，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这不仅仅是我们班荣誉的问题，更是一个孩子的前途和命运啊！还有，那几个渎职的监考老师必须负责任！
正这时，在大家诧异抑或是愤怒的目光中，监考员之一，一班班主任凌丽满脸通红：“校长，收试卷时，我们四位监考老师可是检查了好几遍，根本没有任何差错，是不是其他环节出了问题？对了，校长，是不是学生本人交错了试卷？”
其三个监考员班主任连连称是。
校长勃然大怒：“狡辩！你们现在给我说是其他环节出了问题，还想把责任推给学生，推给别人？你们是人民教师吗？你们的担当哪去了？！”
接着，女校长压低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现在，马上分头去找，就是上天入地，也必须给我找回来。”
考务室，考场教室，垃圾箱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可哪里有试卷的影子啊！
这下，校长不淡定了——
难道那张试卷不翼而飞了？
是疏忽大意，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不过，高校长还是对自己教师的师德充满信心的——
现在看来，监考老师粗心的可能性比较大，第一，考生人数少，监考员容易轻敌，第二，13个考生，安排4个监考员，的确有点过了，人多就容易出乱子啊。
不论如何，必须对几个当事人严肃处理。
高校长当机立断：立刻通知班子成员到校，马上召开紧急会议。期间，六个班主任，包括四个参与监考者，谁也不准离开，就在办公室等消息。
眼看一群人神色严峻，进进出出，家长委员会委员不明就里，暗自思忖。
会议室里，班子成员正紧张地商讨着对策，校长拍着桌子说，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教学事故，学校必须严肃处理！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出来了，我们必须妥善解决，绝不能耽误任何一个孩子的前途。
有领导提议，我们应该尊重事实，客观地讲，谁能保证不是学生自己交错了试卷呢？
有人立刻附和，对，只能按上交的试卷计算分数，这样，就算家长闹起来也没办法，可能是学生自己的责任嘛。
闻听此言，高校长厉声呵斥道，亏你们还是领导，竟然说出如此荒唐的话。试想，考试早已结束，学生早已离场，谁能证明是学生交错了试卷？退一步说，就算是学生的疏忽，现在追究是不是已经过时？再说了，家长能答应吗？！
这时，教学校长不紧不慢地说，请大家注意，这次被丢试卷的学生，学习成绩极为优异，是“实验初中新初一学位”的最有力竞争者，事关我校的升学率，而且，我们也必须对这个孩子的前途负责。
那几个要“尊重现实”的班子成员不再说话。
讨论来，讨论区，一个小时过去，班子终于做出最终决定——鉴于有学生试卷丢失，为公平起见，此次试卷封存作废，下周一重考。给家长的理由就是：并列人数过多，无法决出结果，必须加考一次。且为了学生隐私，此次分数不予公布。
听到这个结果，路敏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万分遗憾——
据我所知，这一次岳川发挥的非常好，如果不出意外，他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之一。
再考一次，虽然对成绩优异的岳川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谁都知道考试无常啊。
监考老师们，你们也太不负责了，配做人民老师吗？！
路敏想找校长评理，她想争取更好的解决方案——
比如直接就把岳川列入五名推荐生中去，毕竟责任在学校，而其他四个名额由考试分数决定。可是，一看到高校长那铁青的脸，她退缩了……
这厢，领导也在担心，“并列人数过多，无法决出结果，必须加考一次”，此理由还算合理，但前四次分数都是全公开的，这次，家长也坚持要看分数怎么办？况且，家长委员会就在现场，怎么给她们解释？
果不其然，一听要加考一次，且此次分数保密，当着校长的面，家长委员会就爆发了。
“学校说并列过多，需要加考一次，我们可以理解，但是分数保密，我们就不理解了，请学校给出合理解释！”
“不让看分数？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会不会是关系户的孩子没考好，又给一个机会？！”
“不行，必须公布分数！”
其实，家长的担心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奋斗到现在，人人都想尽快看到结果，只要公平公正，无论输赢都得认。可是，此次不公布分数，学校并未给出充分合理的解释，难免家长起疑心。
但是，对学校而言，丢试卷的责任无法推脱，如果实话实说，一旦事情闹大，更难以收场，不仅校长的乌纱帽难保，更严重的是，如果上级因此取消了极其珍贵的五个“实验初中推荐生”名额，那学生的损失可就大了。
关键时刻，校长稳着了阵脚：“各位家长，你们辛苦了，每一次选拔考试，都是你们在为公平保驾护航，你们也看到了学校坚决公平公正的诚意，请你们相信，这次考试绝对没有任何猫腻。”
家长们紧紧盯着校长的眼睛。
校长很诚恳地说：“大家试想一下，因为并列，那么，第五名之前的学生就会超过五个，也就是说，超过了我们仅有的五个‘推荐生’指标。如果，我们贸然把成绩公布出去，如果，第五名之前的学生都来抢指标，如果，你们是我，你会怎么做？”
其实，说出这么一通看似圆满的话，高校长的内心并不安宁，因为自己工作的疏忽，却让岳川同学承受不该承受的后果，这不公平……但是，事已至此，于学校，于自己，于学生，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校长的话入情入理，家长们沉默了。
安顿好家长，校长立即把六个班主任召集起来：“……记住，第一，务必保密；第二，赶快家访正等待分数的家长，认真说明情况，做好加考的解释工作；第三，四位监考教师认真反省，等待学校的严肃处理！”
……
正这时，楼下，暗影里，林潇拼命摇晃着路敏的胳膊：“路老师，说话啊！到底出了什么事？”
路敏突然间惊醒过来：天哪，情急之下，我差点把事情的真相给说了出来，学校可是要求绝密的啊！
其实在来岳川家的路上，路敏的内心就在挣扎，她理解学校关于保密的决定，可是，这对岳川不公平！
如果我说出真相，家长会是什么反应？事情会向着什么方向发展？
说，还是不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