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家难人物之钱曾（四）—再读陈寅恪《柳传》二十三、2024-0

        张先生《钱曾与严熊——〈柳如是别传〉钱氏家难章补论》一文，引钱曾《判春集  寒食行》末四句及钱曾自注云“斜行小字丛残纸，笺注鱼虫愧诗史。未及侯芭未起坟，不负宫门庶在此。（自注：乙卯端月八日，藁葬公于山庄，故发侯芭之叹）”张先生笺释典故，引《汉书》卷八十七下《扬雄传下》，云“（杨）雄以病免，复召为大夫。家素贫，耆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而钜鹿侯芭常从雄居，受其《太玄》、《法言》焉。刘歆亦尝观之，谓雄曰：‘空自苦！今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吾恐后人用覆酱瓿也。’雄笑而不应。年七十一，天凤五年卒，侯芭为起坟，丧之三年。”以为侯芭典故有二义，一为传玄，一为起坟。陆典贻（牧斋弟子）诗句“起坟多愧葬杨雄”，用起坟义。钱曾诗末四句，用传玄义，是则钱曾用侯芭典故，当亦是传玄之意也。先述说是书之来历，如前则之蔡邕赠书王璨，是牧斋之郑重托付衣钵也；再自谦，以自己未若王璨，为里中儿所笑；此处当注意者。是钱曾之“中不足”，否则，如李鸿章撰挽曾国藩联曰“师事近三十年，薪尽火传，筑室忝为门生长；威名震九万里，内安外攘，旷世难逢天下才。”直接以掌门师兄自居，未尚顾忌他人之笑也。钱曾此顾虑，乃是彼时人鄙其所为也，为人不齿。故而有自我安慰曰“徒深侯芭之痛而已”。

        这种自我安慰，季振宜理解最深。张先生此文言及，牧斋卒后三年，钱曾出版牧斋之《钱注杜诗》，季振宜做序言，引钱曾语谓“牧斋阅世者于今三年，门生故吏无有过而问其书者”。然后张先生笺释此句曰“已算明说遵王不负牧斋，隐言其他弟子护师如干城，而于牧斋遗著不闻不问”。是钱曾之狡辩也。

      《敏求记   卷四上  陶渊明文集十卷》则，言娄江顾湄收藏宋版是书，名其书斋为陶庐，请牧斋为序。以钱曾苦爱是书，遂赠之。后来是书为季振宜购去，振宜亡，是书又归顾湄，顾湄持此以示遵王，遵王曰“河东三箧，亡来已久，一旦顿还旧观，展卷相向喜可知也。予畀以牧翁《陶庐记》手稿”。此处亦有可笑者，其一，章钰在此句下注曰“一以赠友，以以卖钱，可以并论乎？何无耻也”。其二，钱曾以牧斋手稿赠，足见牧斋之书稿，片言只字皆在钱曾处也，让牧斋其他弟子何以笺释乃师之文乎？季振宜之序言，某未见，然其引遵王之言，可以证明其理解遵王甚也。

        四，钱曾之笺注牧斋文集。《敏求记  卷二中   广异记六卷》则，钱曾曰“杜诗《诸将篇》‘昔（其他皆作昨）日玉鱼埋葬地’以此书刘门奴事注之，俗书误为明奴，非也。考之《广异记》善本亦然。丙午（康熙五年1666）夏，沧苇（季振宜）邀予渡江校刊牧翁《草堂笺注》（即《钱注杜诗》），日长苦志数月始溃于成。后偶以事还家，忽为妄庸子改为明奴，且行间多以方空界字，可恨也”。杜诗“玉鱼”之典故，传说吴楚七国反时， 楚戊太子适朝京师，未从坐，死于长安 ，天子敛以玉鱼一双。见唐韦述《两京新记》，后因以“玉鱼”指殉葬品。后来，唐高宗永徽年间，修建了宣政殿，夜晚有人骑马而行。高宗令刘门奴查，是殿在楚戊太子墓上，高宗另择地安葬，其玉鱼随之。遵王述说此事，正是说明康熙五年，即开始笺注牧斋之著作也。《敏求记  卷二下  黄山图经一卷》则，钱曾曰“予注牧翁游黄山诗，大半取此”。未知是则之注黄山，为牧斋那首之黄山也。章钰注“《初学集》游黄山诗亦用此图”，盖非寻程嘉燧之诗也。此则说明，遵王注牧斋其他著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