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文/YL重新出发

我的父亲是在我13岁的时候，因脑溢血去世的。除去我六岁之前的记忆，我和父亲真正相处的时间，也只有七年。

一、印象中的父亲

父亲个头不高，有点清瘦，有一双浓浓有型的剑眉，剑眉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嘴唇适中。可以说五官及其俊朗，看过父亲年轻时的照片，就知道他年轻时有多么英俊。自己一直遗憾为什么我没能遗传父亲的样貌，而只给了哥哥和姐姐，所以呀，我在家里是一个丑小鸭，这一点是不言而喻的了。父亲到了晚年时，喜欢在唇上留一撮胡子，这样看上去，像极了鲁迅。

我的父亲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因身体不好，长年在家中病休。听母亲说，是因为哥哥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需要输血，是父亲给哥哥输血后，哥哥，才从死亡线上给抢救回来。至此以后，父亲的健康也每况愈下。母亲下班后还要回家给父亲和一家人做饭，父亲吃的是小灶，母亲不允许我们抢父亲的，我们也不敢。因为父亲的威严和不苟言笑，让我对父亲有些距离，不太敢亲近。而且父亲的脾气又很暴躁，动辄就对母亲发脾气 ，母亲也从来不会和父亲还嘴，只是忍泪做着她应该做的事。虽然父亲对母亲发脾气，但却从未动手打过母亲。但对犯错的哥哥姐姐，可没有手下留情，哥哥的秉性圆滑，见事不妙就开溜，往往挨打的倒是姐姐，因为姐姐倔强，即不认错也不逃走，所以，姐姐挨过父亲的不少打。我胆子小，又是家中的幺女，性格也乖巧听话，所以，没有挨过父亲的打。

在哥哥姐姐高中毕业时，父亲给哥哥姐姐报名，一同上山下乡，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了。

二、大度的父亲

家里就我一个了，父亲对我也疼爱有加。一天我出门去找父亲，看到父亲在马路对面，我眼里只有父亲，抬腿就跑，我家门前是一条坡路很陡的马路，其结果是，我被一辆自行车撞倒又从身上压过，当时的我已经撞晕，躺在地上，立刻围上来一群人，也包括我的父亲。父亲一看到是自己的幺女，二话不说，将我抱起，并对撞我的人说，没事，不怪你 ，是小孩子淘气，你走吧。父亲将我抱回家，其结果是又被妈妈一顿数落，说他不该放那个人走，如果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可命大的我，除了一点小擦伤，居然没有大碍。

从这次事故后，再过马路时 ，父亲就拉着我的手，教我如何过马路，父亲带着我，走到路边，先看看路的左边有没有车，如果没有就走到路的中间，先停下，然后在看看路的右边有没有车 ，等没有车时，在快速通过马路。我的小手放在父亲温暖的大手里，感到厚重和踏实。我学会过马路后，就再也没被车撞过。

三、匠人父亲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个手艺人， 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匠人。当父亲病休在家时，还经常有人请父亲过去指点，父亲有时会带上我一起去。这让我从另一面去了解自己的父亲，在见到他的老朋友时，平时威严、不苟言笑的父亲，居然也能有说有笑，风趣幽默。当我亲眼看到父亲可以在飞速旋转的砂轮上，将玻璃打磨出美丽的图案，我才知道，原来镜子里的图案，是这样“画”上去的；父亲还会在木板上用一支电烫笔，直接烫画；父亲还会在坚硬的玉石上，雕刻出精美的艺术品；而父亲的毛笔字也写得相当好，各种字体没有他不会的，那家商铺的开业要写牌匾，也都是请父亲过去帮忙。我最喜欢的就是父亲写的篆书，虽然看不懂，但就是觉得好看。小时候的我，对父亲崇拜极了。

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

病休在家的父亲为自己和母亲雕刻了一个类似于骨灰盒的东西。像一个小小的庭院，有亭台楼阁 ，而楼阁上的屋顶，是用玉石雕刻的龙攀凤。父亲说，这是留给我们子女的纪念，如果以后光景不好，也可以卖掉。当父亲雕刻完工后，就摆在自家的双层玻璃内，当地的工艺美术馆馆长，非要高价买走，可是父亲没有答应，说:“这是我留给子女的纪念，谁都不卖”。现今，父亲的遗作，被姐姐收藏着，我手里有老父亲自給我刻的一枚我名字的印章。

按理说，父亲应该把手艺传给自己的子女吧！可是，错！父亲也曾教过哥哥姐姐，但嫌自己的孩子太笨，没有耐心 ，哥哥姐姐还经常挨打。最后 ，父亲也不再教了。但父亲对上门学艺的孩子，却像个慈父般，和颜悦色、慈爱有加。记得有个小儿麻痹的小姐姐，柱着双拐每天都来学艺    ，父亲对她出奇地耐心，恨不得把一身手艺都传给她，也不收她的学费，我问父亲为什么？父亲对我说，这孩子已经太不容易了，能帮就帮她一下吧！最后，这个小姐姐学成后，自己开了一家刻字社，也能自谋食路了。为此，她很感激父亲，以后的日子，还经常过来看望父亲。

父亲从未和我们子女谈论过自己的过去，有些事情，还是长大后，老邻居告诉我们的。原来父亲曾担任过东三省某市的重工业局的局长，后来因为历史原因，被下放到玉雕厂，但他很快就精通了这门手艺，当时玉雕厂有两个有名的车间，一个是凤车间，一个是凰车间。手艺最好的都是在这两个车间 ，尤以凰车间为首。当时父亲就是在凰车间，每当来一批石料，领导都要先叫上父亲过去，让他看看这些石料可以雕刻成什么作品。

四、喜欢孩子的父亲

父亲很喜欢孩子，我们家到了晚上，往往都是很热闹的，父亲的徒弟、哥哥的同学、姐姐的同学还有我的小伙伴儿，都会来我家玩儿，有打扑克的、有下棋的、有唠嗑的，很是热闹。我父亲尤其喜欢我哥哥的一个姓王的同学（恢复高考后，他考上了大学。），视他为干儿子，有时玩儿的很晚了，他就会住在我家。其实他家就住在我家的后院，并不远。

记得那时家里有两个房间里有炕，并排睡觉，十几个人都是能睡下的，所以，经常有不愿意回家的，晚上就不走了。也没见有谁的家长过来找过的。父亲和母亲都不会厌烦，他们都喜欢孩子。

五、爱喝酒的父亲

父亲喜欢每天喝点小酒，有时自己去打，有时我会去家附近的副食店给父亲打回来。记得过去都是散装酒，是放在一个广口的酒坛子里，由于酒是会挥发的，所以一进副食店，就可以闻到酒香。打酒用的是一个白色的小提溜，一提溜是一两，一两酒是一毛钱。我父亲每次喝二两，就是两提溜。

一次，给父亲打好酒，就回家了。回家后，父亲问我，找的钱呢？我才猛然想起，没有找钱就回来了。于是又回到副食店，那个卖酒的阿姨，看到我，就笑着说，你这个孩子，动作怎么那么快，我回过身给你找钱，你却没影儿了。那时，虽然物质生活匮乏，但人都很朴实善良，不是自己的，是绝不会占一分一毫的。

父亲有高血压病，每次去看医生，医生都会嘱咐，不要喝酒。但父亲就是不信这个邪。有时还喝完酒去测血压，血压反倒不高。这，更增加了他喝酒的理由。任谁说，都是不听的。

六、父亲离世

在我13岁的那一年春天，一天父亲说要吃糖，我就去副食店买回来，那一天一切都很正常。吃完晚饭，和小伙伴儿们玩儿了一会儿。洗漱后，就上炕睡觉，那一天晚上，我和姐姐还有爸爸妈妈睡在外屋的炕上。

我睡着后，被如雷的鼾声震醒，心里还嘀咕，爸爸打呼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声音啊！此时，妈妈也被鼾声吵醒，觉得有点不对劲。就起身，想叫醒爸爸，可是无论你如何叫，爸爸都毫无反应，只是鼾声如雷。

当时，我家养了一只棕色的小猫，平时和爸爸很好，当猫咪过来，看了爸爸一眼后，惊恐地掉头就跑。当时哥哥不在家，只有王同学那晚是在我家住的。妈妈、姐姐和王哥一起，将父亲送往医院。

我留在家里看门，一个人，不敢再睡了，守着空荡荡的房间，把被子都叠好，我只是依靠着被子，怀里抱着猫咪，一起等待着天明。

第二天，哥哥先回的家，我问哥哥，爸爸怎么样了，他不说话，问了好几次，哥哥才说爸爸——走了。

那是1976年，医学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先进，脑溢血基本是无法可医的。爸爸就这样走了。那一年我13岁，那一年毛主席、周总理、朱德元帅辞世，那一年文化大革命结束，那一年恢复了高考。

这就是我心目中的父亲，虽然命运多舛，但他从未抱怨过；虽然脾气暴躁，但却心怀善念。他爱国、爱党、也爱家，更爱自己的亲人。

如果父亲能听到女儿的声音，他也一定会知道，女儿也爱他。女儿用文字记录下来，为的是，不仅让父亲活在心里，也活在这些文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