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枯木无处逢生
文/栀夜
岁末将至，大寒，
白麓碾过脚底的枯枝，从素素的雪中走来，他没有看向我，他的目光驻停于那株老树。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句,“枯木无处逢生……”
听到这句话，我突然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夏铭嵊撑着伞立在雪中，遗世独立，呈以一幅美好的画卷。我知道白麓想表达的意思，却紧了紧手中的伞柄，没有接话，枯木无处逢生，夏与雪不可兼得。
“你怎么选？”白麓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问题，继续开口。
“你呢？”我还是不愿回答，只是反问他,“如果是你，你又怎么选？”
白麓没有作答，只是回过头淡漠地看了我一眼，又回到了素素白雪中。
我站在他的不远处看着他渐行渐远，不禁觉得有些冷，想来是今年的冬天寒意更重了吧。
他该有多怨我呢，我也不知……
夏铭嵊，白麓，我，三个傻子，三个疯子。
冬至一走，我便真切地度过二十七个年岁了。他们是陪伴我十多年的挚友，我们之间的情谊无法详叙，只能说胜过无数。
那年我七岁，铭嵊哥十一岁，我遇见了躲在墙角边低泣的他，我很好奇他为什么哭。我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试探着用手指戳了戳他。
他忽地抬头，想来是被我吓到了，他哭得很专注，没有理会我。我还记得当时的我看着他莫名地说了一句,“你哭的很丑。”
他的低泣声明显顿了一下，哭得更厉害了。
“你怎么又哭了呀，大哥哥？”我也顿住了……
“我给你买糖吃，不哭了，好不好？”他没有理我，我有些无措，想了想学着妈妈哄我高兴一样哄着他。
“哈哈哈哈……”他突然笑出声，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说,“好呀，买糖吃！”
儿时初见的记忆我大概能想起的就那么多了，我还记得的一幕是他拍了拍我的头说要保护好我这个小妹妹，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就成了十多年的朋友，或者说是兄妹。
白麓与我同岁，四年级的时候转来我们班上，乖巧有礼，成绩很好，不像我永远是老师口中的反面教材。
明嵊哥和白麓是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其实不然，铭嵊哥腹黑霸道，白麓实则是一个乖戾张扬的人，但是一般人看不到他们的这一面。但过往的十多年岁，他们把我宠到了极致，所有人都知道惹天惹地不能惹小公主周希希。
“明嵊哥，我害怕。”
“乖，没事的，我在。”
“明嵊哥，我走不动了。”
“上来，我背你。”
“明嵊哥，小白凶我……”
“白麓！你找打呢！”
“明嵊哥，我饿了。”
“乖，想吃什么，给你买？”
“明嵊哥，我考不上怎么办？”
“不会的，有我在呢。”
“明嵊哥，我想回家。”
“好，我请假陪你回去。”
“明嵊哥，我这次要上台表演哦。”
“知道，我带朋友来给你加油，你最棒了。”
“明嵊哥，我要毕业了。”
“乖，我来接你。”
“明嵊哥，我生日诶？”
“好啦，早就给你准备好惊喜了，傻丫头。”
“明嵊哥，我惹祸了。”
“没事，我替你抗。”
“明嵊哥，我喜欢小白。”
“好，我帮你表白。”
“明嵊哥，我想去旅游。”
“丫头，走吧，我陪你去。”
“明嵊哥，我养了猫被学校发现了。”
“没事，丫头，我帮你申请猫舍。”
“明嵊哥，我不开心。”
“丫头，谁又惹你了，我帮你出气。”
……
“明嵊哥，我想见你。”
“好，我买机票。”
明嵊哥对我有多好呢？我也不知道，我只清楚他把命都给了我。
一七年冬，我大四了，明嵊哥在北京，我在南京，我去不了他的学校，毕竟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抵及他的远方。
“小白，你说明嵊哥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今年天气变化太无常了，风向不稳，航班不一定赶得上。”
“我才不管，反正他答应我了，只要我想见他，每年生辰都陪我的。”
……
大寒后夜是我的生辰，我想见他。
我从来都是任性的，更何况是面对明嵊哥和白麓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也知道他不一定赶得上，但是我不需要他赶上，只要他来就好，所以我固执地发了信息，“明嵊哥，我想见你。”
“好，我买机票。”
我满心欢喜地等，小白则是忙着帮我置办我的生辰宴，天地的白，都是希冀。
一七年，大寒，我没等来明嵊哥，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潦草地过完生辰，小白送我回去。
那一夜不知缘何，一向睡眠质量很好的我却怎么也无法安睡，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我从床上起来坐到客厅喝咖啡。
小白正在拆卸生日用的物品，他看我似乎不开心，走上前去打开了电视，插播的是一条时事新闻，正要调过却忽然闪出一幕，“M-3170航班于受风向影响，意外失事，无人幸活……”我的脑海突然停止思考，一阵风暴炸裂，我终于明白那隐隐的不安来自何处，明嵊哥不是没赶上，他的航班失事了。
我突然很无措，打翻了手中的咖啡，我看向小白，“明嵊……明嵊哥……出事了……”，一句话被我说的磕磕绊绊。
我看到小白浑身颤栗了一下，他狂奔出门，我顾不得穿鞋跌跌撞撞地跟上他。
今年的冬天好冷啊，让人有种血液冻结的感觉，真冷啊。
一七年冬，大寒，夏明嵊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他没能赴约来见我，以后也不能了。
“小白……”确认消息的瞬间我跌坐在雪地里不知说什么，心里一阵慌乱。
“闭嘴！”小白猩红了眼冲我低吼，我感到害怕，我从来没见过他对我发火，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二十三岁生辰，夏明嵊逝世的那天，白麓也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不见，我在同一天失去了两个最亲的人，我的兄长，我的爱人。
明嵊是我的兄长，亦是白麓的兄长，我们都很敬重他，如若不是我任性，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不能原谅我，也是应该，我自己也原谅不了自己。
“明嵊哥，我想见你。”
“好，我买机票。”
“一定要准时赴约，不然不理你了。”
“航班可能会晚点。”
“谁说夏雨雪不可兼得，哈哈，一定要来哦！”
“好。”
我是罪人……
小白没有原谅我，夏明嵊葬礼的那一天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一八年，我考研上岸，去了夏明嵊的学校，我想去看看他曾和我描述过的风景，去看看分离的那些年他生活的地方。
我生活在明嵊哥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走他曾经走过的路，我拼尽一切想要活成他的样子，却始终没办法释然。
我认罪，却赎不了罪。
我永远都找不回那个宠我到极致的夏明嵊。
二一年我拿到了优秀毕业生的硕士证，我却没有半点开心。我选择回到了那个一直逃离的地方，三年已过，我终于不用再继续守下去了。
我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立在雪中，像曾经的夏明嵊一样，在那里，我等到了白麓。多年未见，他远比从前更加帅气了，依旧是我喜欢的模样。
可夏明嵊的逝世让我知道我爱的人不是白麓，夏明嵊才是我的挚爱，于他，我问心有愧。
“你怎么选？”他对我开口了。
“你呢，你又怎么选？”
白麓没有给我答案，不过不重要，我三年前就有答案了。三年啊，真的是很难熬，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我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小白，再见了。
二一年冬，大寒，我又见到夏明嵊了，这一次我有告诉他，“夏明嵊，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丫头……”
（原创，禁原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