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洵珺天下（136）关外遇险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关外遇险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关外遇险
“保护公主！”外面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
砰！一声巨响，似乎是重剑砍到车壁，红叶立刻搂着苏惜卧倒在车板上。送嫁队伍中有三千宋军，后面还有周晋的三千燕军，都是以一当十。而那些刺客则是事先在黄土中藏身，伺机突袭，因此才会被一下子杀到联姻公主马车附近。
红叶紧紧闭着眼睛，浓重的血腥味却令她越发害怕。
“去潼关求救！”纳兰红叶听见马车外有人低声下令，心中不由大惊。难道这么多军人还抵挡不了匪徒？她正想着，马匹一声嘶鸣，马车猛的一晃，忽然狂奔起来。
纳兰红叶在深宫之中，不是没有见过妃子们勾心斗角弄出人命，但毕竟未曾亲身经历过这样的血腥。眼下看似镇定，其实心中早已慌乱不堪。
红叶紧紧闭着眼睛，嗅到血腥之中竟然夹杂着一丝烧焦的味道。她睁开眼睛，瞧见榻上不知何时竟着起火来，而且眼见火势已经难以控制。
这时苏惜才堪堪回过神来。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脸色苍白，恐惧令她连哭泣的声音都难以发出。红叶脑子里一片混乱，却也知道，眼下只有跳下车一条路可走，否则就算不被杀死也迟早会被烧死在车里。
“惜儿。别怕，别怕！”红叶一边安慰着自己的表妹，一边打开车门。因着，马车的速度其实并不是很快，她狠一咬牙，拉着苏惜跳了下去。
一下车，周围的打斗声无遮无拦的响在耳边，纳兰红叶意识到，其实无论马车里外，都十分凶险。她环视四周，惊骇的发现自己已经不知身处何处！只有几十个宋军士卒追上来，却根本不是那些黑衣人的对手。
“先杀了怀宋公主。”混乱之中，不知是哪个人下的命令。苏惜已经几乎没有任何意识，纳兰红叶独自逃跑尚且不能，更不可能将其带走。
有三人就近冲了过来，将伏在地上的两人抓了起来，看了一眼，从衣服和饰物上确认是怀宋公主，便猛的扬起剑。陡然间，纳兰红叶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感觉比平时敏感了几倍，她甚至能感觉到剑锋逼近脖颈的寒凉，但她浑身已经僵住，头部又被人固定住，死亡就逼在眼前，但骨子里的骄傲，令她把尖叫的声音死死压在喉咙里。
“啊！”就在红叶闭目等死的的时候，身后的人一声惨叫。红叶被制住的后脑一松，不禁怔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后看。那个挥剑要杀她的人早已倒在雪地里，迸裂的脑浆和着血在黄土地上殷开，触目惊心。
足以可见射箭之人的臂力多么惊人。
她猛的抬头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却见一名着黑衣玄甲的将领已经策马过来。在周围连片的厮杀里，那人犹入无人之境，转眼就到了她面前，铁臂一伸，丝毫不温柔的将她携上马背。
这时纳兰红叶才反应过来，看出这是燕军将领的服饰，立刻道：“还有我妹妹！”
然而那人并没有给她丝毫回应。
纳兰红叶伏在马背上艰难抬头，他身上一件褐色披风将脸掩去大半，只露一双透着冷冽的鹰眸和斜斜入鬓的眉。
“这位将军，请救我妹妹！”纳兰红叶奋力挣扎。方才在生死关头，她都没有逃，现在更不可能扔下苏惜。可惜，她用尽全力的挣扎在他的禁锢中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纳兰红叶向后看了一眼，才发现另有一名武将把苏惜带上马，微微松了口气，劫后余生的眼泪没有任何预兆的倏然流下。
“陛下，刺客已经全部制服。”携带着苏惜的那名将军道。
纳兰红叶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这个近在咫尺的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燕洵！他居然会亲自来营救她？想到自己现在这副狼狈模样，纳兰红叶脸颊一热，挣扎着下马。
燕洵这回倒是没有拦着。
“多谢陛下相救。”纳兰红叶知道自己形容狼狈，但她极力保持着自己身为一国公主该有的修养。
燕洵居高临下的坐在马背上，微微垂眸，极为浅淡的扫了她一眼，“不必多礼。”
冷淡的声音里是不愿多说一个字的漠然。
“陛下，这些刺客是南梁派来的，请问如何处置？”程鸢见燕洵驱马欲走，立刻请示道。
“分尸，示众。”燕洵冷冷丢下两个词，便已然离开。
程鸢翻身下马，冲纳兰红叶拱手道，“公主受惊了，在下程鸢。”
红叶看着这名健硕的男人，见他不卑不亢，一双眼眸凛然有光，便知定然不是一般身份，于是微微还礼。
“请公主稍候，马车很快就来。”程鸢微笑道。
“劳烦将军了。”纳兰红叶歉然道。
程鸢对纳兰红叶的印象还算不错，方才的情形他也看得一清二楚，一个养在深宫的女子能有这份镇定已经着实不容易，除了穆宁珺，纳兰红叶是他见过的第二个。
“公主无需客气，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
话说着，马车已然赶过来。“这是陛下的车，不过平时极少使用。”
程鸢补充了一句。纳兰红叶被送上马车，她看了一眼燕洵离开的方向，亦转身跟着上车。
车内，红叶试了试苏惜的鼻息，见无异状，才全然放下心来。身心一松，疲惫便席卷而来，她在榻沿靠了一会儿，不知怎的，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燕洵那双冷漠的鹰眸。
十多年没有见面，她真的认不出他来了。曾经的少年眼底一直都荡漾着明朗若星的笑意，纯澈明净，而刚才的人，无论是动作或是眼神，全然没有一丝温度，相反十分冷硬。
完完全全判若两人！
可是，纳兰红叶心中还是抑制不住地欣喜。他能及时出现，说不定就是准备亲自出关迎亲，不管是出于什么政治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在他亲手把她携上马的那一刻，纳兰红叶心底的某一处已然悄悄变化了。
她从他那双强有力的臂膀中，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呵护。执掌怀宋多年，她已经习惯了依靠自己，可再强大的女人，骨子里总还是渴望被保护的。
而他刚才给她的保护，一如儿时那般让人心安！
纳兰红叶原本对于这次联姻的悲观心态，也变得期待起来。
车外，程鸢翻身上马，看了一眼马车，不禁有些同情。他能看出纳兰红叶方才那一瞬间，已经对燕洵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可是注定要落空的吧！
因为他心里所有的爱，所有的温柔，已经毫无保留地全部给了另一个女人。
虽然程鸢不知道燕洵为何会突然答应与怀宋联姻，甚至放弃给穆宁珺皇后之位，但他仍然很清楚，现在在燕洵心里，天底下还没有哪个女人能取代穆宁珺。
燕洵一路疾驰，回了城内。他本是去潼关外巡视之前因为征战而改建的河道，如今春汛已过，而黄河的秋汛向来比春汛更猛，为防下次水患，他得提前做准备。巡视完河道正欲回城之时，恰巧碰上程鸢带人迎接怀宋公主遇到刺客，他便也凑巧救了怀宋公主。
方才那一刻，看到镇定自若的纳兰红叶，一直坚持着请求他救她妹妹，他亦有些惊讶，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穆宁珺的影子。然而在看到她骄傲地下马保持着公主的姿态时，却也很快反应过来，终究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这世间无人能与她相比。
两天后便是登基大典，因此长安城内处处张灯结彩，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一个个翘首张望，带了无尽的欢乐与惊奇。
而漫天纷扬的红色，如同冬日里飘扬的大雪，衬着喧天的锣鼓声，缓缓落下。
燕洵立在城楼上，俯瞰战火过后依然繁华的帝都长安，处处红灯高悬，绚丽夺目。而他并没有从那喜庆的红色里感受到一丝快乐，只是满目的悲凉。
一只手掌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胸口，黑袍的护心镜下，是她那日寄来的护身符，只是已经碎裂成了两半，腰上缠着的玉带，仿佛还留着她为自己系上腰间时残余的温度。
长安血战的第一天，他亲自督战，从南城辗转到西城的时候，箭矢流火四处飞溅，他立在马上，中了一箭。
能于乱军之中准确无误地认出他并且一箭射中的人，没有几个！而他亦认得那冰雪箭，包括射箭人的手法。
多年前，一记冷箭让他被困在了长安。
多年后，那一记冷箭破开他的盔甲，冲破他胸前的护心镜，就在他以为将要刺入心脏的那一刻，箭矢却只是微微划破了他的皮肤，而他挂在胸前的观音玉佩却碎成了两半，那是她为他求来的护身符！
他还记得那天，收到那枚护身符，她附带的一句简单的话：“愿它为我的夫君抵挡灾难，带来好运！”
那时，他真正懂得了何为“家书抵万金”！
而在更久之前，他还在秦州的时候，秘密行军，军队里混入奸细刺杀他，幸得她给他的玉带，危急时刻按动机关射出毒针杀死了刺客，可他那时还是中了一刀，也是因为那次受伤，军队耽搁了三天。昏迷前，他严令禁止身边的人将此事告诉穆宁珺，只怕她又担惊受怕地睡不着觉。
中刀那晚他突发高热，所有人吓得要命，一整夜守在帐内不敢离开片刻。将士们时时听得见他梦中低喃细语，一旁的军医俯身去听，才知道他是在唤着穆宁珺的名字。
程鸢和一众将领们当时一听，就立刻找了银容寒霜来，在燕洵榻前，让她模仿穆宁珺的声音，一边又一遍地唤他：“燕洵，燕洵......”
靠着那一声声亲切的呼唤，他在清晨时才终于退了热，醒了过来。
从前他上阵杀敌，毫不畏惧生死。可是自从有了她以后，他开始害怕了，害怕见不到她，害怕她出事。可也是因为有了她，这一路走来，尽管辛苦，可终究是觉得温暖的，不像从前那般孤独冰凉，无人理解。
她是他此后一生最致命的软肋，却也是他最坚不可摧的铠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