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者 <对话体小小说>
那个…那个谁,在妳们宿舍见天见天是怎么吃饭的?大清早同事们一上岗,第三副目凑上来劈头盖脸儿就问小眼镜。
小眼镜叼着一枚劣质烟,耸几耸肩,笑笑,皮动肉不颤地回道,谁知道呢!反正,住寝室的几个人各做各的各吃各的,也没人肯让它,时光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打发过去了…嘿嘿。
第三副目又问,不是说那个老嫘昨夜请哩它的客么,班儿都不上了,带它去的饭店啦么?
嘻!空穴来风儿,子虚乌有。那老嫘撑s它哩!他有那个态气,会舍那么个本儿?小眼镜喷了一团浓烟,轻咳两声,十分不屑地回道。
那,那不是老嫘连晚上的班儿都没顾着上而就一心一意为了它么?第三副目疑惑地追问道。
一旁的老周插言,那老嫘老打牌,输得不了,欠人一沓腊儿,挖东墙补西墙,年都差点儿过不去,那窘况谁还不知道,仅欠我两千至今冇还,也没法儿张口问他要,他老嫘怎舍得那个福份去填欢它?
第三副目嘿嘿笑笑,自言自语,咱只觉着那不是它们原本是老乡的么?
第三副目口口声声提到的它,是指单位前年硬着手脖儿开除的花柳病患者磨里哀,磨里哀当时仗着有一帮老乡众星拱月着,又加上老常是它表姐夫当着组长罩着,盛气凌气,无发无天,在班组里欺压良善,横行霸道,明目张胆地合着伙侵吞公司应收的停车款,事儿闹得大了,一条线儿上四只跳腾的蚂蚱被公司全给一抹儿开除了,这就是磨里哀的背景,也是早已过去两年的旧账了。莫里哀若不在今年春节期间突然偷偷地潜回寝舍又癞着迟迟不走的话,人们也几乎把它忘了。
小眼镜顿了顿,说,那姓磨的,怎么吃咱不知道,饿不饿肚也不是咱关心的事儿。反正没见它正而巴经吃过饭,不知是不是去饭馆撮儿的,看那不忍掉点儿鸡S皮儿的作派也难沾饭馆儿的气,不信妳观察它抽那几∞啥烟儿,都啥年代了,仍牌子不倒,啥山的几毛找一根儿,以前在这儿入职时,吹得老大了,说什么家里开着金店曾阔过,金银元宝都打得,就是没搞过钻石,钻石老硬了弄不了…如今,几年过去了,仍吸着那差迟烟儿,丟人不?一看就知混得不咋滴,也别再给咱面前玩楞了,谁还猜不透它几斤几两,鸟它干啥?
老周捏着一支华子,不燃,笑道,这么说妳眼镜儿一直吸得老好?这年头,连小区捡废品拾破烂儿的都叼H子了,妳还有脸儿说这个?
眼镜卟咂卟咂嘴儿,道,咱不是穷人么,属贫下中农,困难户,温饱线儿上挣扎,但咱吸啥喝啥遵从老实本分,从来不吹不擂对不?那姓磨的却与众不同,压根儿一上来就把自个儿摆在居高临下的位置,目空一切,把谁也不放入它的乏眼儿,到头来落得了个勾求不是,饭都没得混,岂不让人笑话?
第三副目眨眨眼,挤一挤,问,到底那姓磨的混上饭啦冇有?
眼镜举臂伸长手,又猛收回,抹拉两下冒白沫的嘴唇,扬声道,妳听我把话儿说完不?第三副目就肿嘴不露牙了,直着目光望眼镜,单等眼镜扯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眼镜猛吸了一口烟,瞥了一下烟蒂,扔下,用鞋尖儿踩了踩,抬头说道,Y的妳当领道的,有住房,也不常去寝室,那里有些细节妳永远不明就里,这就是脱离群众的具备表现,我给妳这么讲吧,譬如昨晚上,宿舍里人都正各吃各的,也没人让那姓磨的,那磨某冇事拉杈,跟个瞅地猫似的,低头弓腰儿看看这个碗里,望望那个锅里,没话儿找说,说大过年的都吃得差不多吔大肉片子巴掌大都小康了哦人人怪肥实啊!不管它怎么点头哈腰溢美之词儿堆砌,仍没人接它的腔儿,也冇谁让它沾点儿腥荤的。
第三副目急问,那它就不会拉电锅自做?
嗨!妳难道忘了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么?
这个…怎么讲?
眼镜扶扶眼镜,低声道,说到底,那姓磨的终究还是不算本公司的员工了么,以前如何狂妄自大,如何在宿舍铺摆得四海,三锅两锅儿大的小的煎的炒的带煮的嗞嗞啦啦,没谁干涉得了,而如今,它势必不在编制了,虽然带的也有锅,终是收敛了许多。不好意思再势均力敌做那个了,一旦展锅启灶,还得菜疏原料儿什么的一敞台子,它又冇买一丝一毫,怎么搞得?
第三副目闻听,点点头。冇吱声儿。
眼镜接道,那磨某单看一宿舍的众人吃,它自闲着,它闲着目的是单等那老嫘来,老嫘来,一做饭,好歹那磨某眼皮子一塌蒙可以趁势着蹭点儿口福,势必他们曾勾勾营里一丘之貉过,又是皖地比较亲近的老乡么!
第三副目又点点头,跟锤儿捣蒜类鸡啄米似的,三下两下不止。
眼镜意味意长地续道:到晚上五点半,这时辰,大家知道,离上夜班不远了,忽见那老嫘风风火火入寝室,可能是打牌打迟了,离上班准备时间也不多了,就慌慌张张欲拉线做晚饭,一看那磨某喜皮笑脸儿地迎上去,老嫘就迅速缩了手,咳咳三下,肃声说,家里有事儿,我得赶回去一趟,说罢转身扬长而去,落得那姓磨的脸皮儿铁青铁青的,没个生迹。
哦,那磨某连一顿便饭儿也冇混上?
可不么!
嗨,我还直以为那老嫘请了它的客哩,下了馆子,连班儿也不上了哩!
老嫘撑s它!老嫘不上班是老嫘临时所作出的无奈决定。老嫘是当机立断想门儿摆脱它才采取的万般无奈之举。妳看看工作群儿那老嫘当时发的啥信息,他原订的休息时间是今天…可那时冇办法,才仓促提前改的!
哦,经妳这么一说,我算明白了,原来那老嫘不是因请那磨某而临时歇班的呀!那我再问妳,那磨某不赶紧走,还癞摆在公共宿舍要干什么?
打长桩儿住扎下来的么!还能干个啥?
一把手女上司若知集体宿舍里凭白无故硬潜伏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那天色还不马上变个样儿看看?
对呀?肯定有好看的,任天下哪一单位和机构,都是有纪律与条例约束的,都不会太放任自流而不成体统的哩!
嗯!那…我再问你,是谁应承那货儿入住的?又堂而皇之的那么气气势势?
对呀?开除走时装了两大三轮儿,净它的东西,不声不响大年初二又来时,大大小小七八个烂包,堆得门口通道直堵塞,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过个人儿都不放便,问谁,也没人说得清,窃想是招的新人儿吧,想想这年头儿谁再急抓,也不可能大过年的就度不过饥荒罢才来讨生活?我就想,是谁答应它让它入住的?谁给它那么大自由?
第三副目想了想,说,也许是与胖队有了联络的,很可能是胖队应承的。这人么,好歹曾经相处过,面子上的事儿总也不能一下子就给抹去的!
说得也是,这么草率安置,但也为此担着一些责任哩。眼镜嘀咕。
第三副目又问,那磨某成天呆在宿舍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那不还跟先前一样,把宿舍当成了它的领地?从早到晚,如入无人之境,也不管另一班的人休息不休息,也不顾及惊不惊动别人睡眠,围绕一个洗衣机团团转,洗了它的被子洗大衣,洗了大衣洗毛衣,洗了毛衣洗秋裤,洗了内衣洗外衣,而后又是一堆袜子和鞋子,哐哐咚咚不事闲儿,再加一身脓疮地洗呀洗,一日三遍,就冇个安稳的时候,把个屋子当成它作法的道场,弄得整个房间地瓷砖上就跟牛布似的水啦啦的一片汪洋,也不收拾。
整宿舍的人对之怎么处置?
路人以目!
怎不与之计较?
嗨,都先前与之较量过了,谁还愿跟不在编的一个外人狎那闲气?
哪它住那儿也不涉急(找工作)?
听说它要专等胖队探家归来…仿佛有什么措施和安排?
第三副目笑笑,说,那胖队若要不来,它难道会呆在这儿滞留一辈子?
听说此次是要打长桩儿住半年之久的!
何以见得?
眼镜说,那磨某无时无刻不在打听胖队是否来到的动向。问这个询那个,只等与胖队碰见细谈细谈,这它的当务之急,也是它目前最所关心的。
第三副目撇撇嘴儿,打个吹欠,说,它是公司明令开除的,上面落有底儿的,通过谁再介,想入此职,估计也难,妳想啊,谁肯给它担这保?收一个害群之马,惯贼Tw饭?岂不是净烧自己的手?犯傻呀!它老表前年若不是因它手长心贪而惹上麻烦受连带也开除不了,而后弄得落泊不堪,提起它恼得一点不剩儿,八辈儿祖NN都干上了,分明是被了害吃过亏的,谁还敢重蹈覆辙明知故犯?它人是都给得罪完了,也没谁肯替它帮腔儿通融,称强好胜称王称霸妳看落得那下场惨不惨?再说,它以前就弄的是假身证,实际年龄早超过六十了,说得怪光稔儿,谁还敢用它?用它当临时工使?谁给它发那笔工资?上面造冊儿能允许只为它开绿灯么?在这里,估计是一点儿门路也再没有了!
眼镜仰着脸儿笑笑,涕泗横飞。
第三副目问,妳笑个啥儿?有什可好笑的?
眼镜敛住容,说,要说吧,有通融的地方能翘动天,可它又是只铁公鸡,既下不了那簧儿又舍不得拨三根儿羽,就自绝了暗道儿。按说,寝室里住人不少,论它的老乡,无非就剩真正两个比较与它走得近乎的。一个老嫘,连一顿家常饭都不愿待它;一个吴广,吴广多能的一个人?心有灵犀,他光用虚假信息应付它。昨夜还对磨某说,其实那胖队己来过了。那磨某就瞪大了眼问,谁说回了?回…回了怎不见胖队的头影儿?它说这话儿它是太把自己当成花椒地里的一根儿葱了。吴广又说,听说是去钓鱼了。大家知道,胖队平时吃吃喝喝打打牌儿什么的都不论,可谁又曾见过他钓过鱼呢?他们不都是在用那种扑风捉影的无稽之谈搪塞它么?
第三副目嘿嘿笑笑,迷缝着眼儿,道,胖队儿多有城府之人,妳请看啦,就是真回了,也不会主动去瞧它,他烧那手干啥?撇清还来不及哩!
两天以后的一个傍晚,胖队驾车神采奕奕地回了,到门岗,彬彬有礼地与同志们一一散烟儿,尔后,与第三副目坐在月光下的围栏上,晃晃荡荡,吞云吐雾,话秦皇汉武,述天南地北,海阔天空,日月星河,兴致盎然,压根儿就跟没什么要处理的棘手事一样,好不轻松自在。
众人又在门岗上议论纷纷:
妳请看啦,有那姓磨的好戏看啦!
怕吃苦,言行又不依实,虚虚夸夸,到哪儿也混不香行!
好马不吃回头草。转了二年又转了回来,岂不是亮明在江湖上混不下去了?进厂半年,不行;自卖猪头肉,又不到半年;进一处饭馆帮佣,还不行。这不正说明无路可走了么?何况这是它开除之地,咋又有脸儿在此长待呢?
吹得大了,沫泡也会炸的!要么赶紧去找工作,要么快卷行李走人,别一直癞在这儿丢人现眼,硬给他人尽添麻烦!
人生啊,如同吃甘蔗,有的先甜有的后甜。
总之,这人是病了,还病得不轻哩。
2月18日下午风阴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