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奇幻 ll 核酸排队狂想:栾树下
八月末的时候,a市迎来了期盼已久的降温,这个夏天似乎太漫长又太猖狂,各地一反常态的天气状况搞的人心惶惶。
但,转凉的天气并没有浇灭夏季残留的余热,这热直穿人心,四散尽肺腑,蔓延至全身,许多人在撩人的凉意中仍然焦躁不安……
1
“请大家在核酸检测过程中全程佩戴口罩,保持一米安全间隔距离……”
喇叭不辞疲倦的重复同样的话,这一次,它的声音罕见的没有被嘈杂的人声盖住,大家都太累了。
大多数人都安静的排着队,偶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大妈隔着一米的距离小声交谈。
“听说这次就在我们前面那个广场,确诊就是几十个。”
“官方不是还没通报嘛,你咋知道的?”
“哎哟,这哪敢说啊,这一说不知道引起什么恐慌……”
大妈究竟从哪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我到最后也没听见,只是觉得这大妈熟悉的很,可能是楼上的李奶奶,也可能是一楼的薛大妈……但我已经太久没见过她们的长相,我有些惶惶然。
明明相处了二十几年,明明那些脸庞应该都刻入了心里,明明只隔着几米的距离,这么多年熟悉的证据在一块布的遮拦下却变得如此不堪。
有风路过,卷起昨夜吹落的树叶在路上形成漩涡,街道两旁的树扭动着腰肢,发出沙沙的响声,一切都很平常,却因为天暗的过分,倒显得有些荒凉。
旁边队列一个一身黑色的高大男生将鸭舌帽檐压得更低,加上口罩的遮拦,竟看不到脸上一分皮肤。
很奇怪,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充满好奇和恐惧。我偷偷盯了那人好久,直到身后的人提醒我往前走我才回过神来。
我转了下身向后面的人抱歉地点头示意,迅速朝前挪了挪,待站定之后,我又心虚的朝那男生看了一眼,他估计听到了这边的声响,也正朝这边望了过来。
这次,我看到了他的眼睛,很冷,但很亮。
怔愣的瞬间,又起风了。
旁边的栾树再一次扬起了叶子,鹅黄的小花悠哉悠哉的四散飘落,我下意识的伸手,却不料一星点小小的黄花竟然飘落至我的手心。
我诧异又开心,这鹅黄的小花实在可爱,它就好像水墨画上不小心沾染的艳丽色彩,它慢慢晕开,循着水流和另一处浓重的色彩交融。
它似乎真的在流动,我看着它通体发着黄光,最后蓄了力一般朝一个方向流去,我顺着那方向望去,却撞进了那黑衣男生的眸子。
他的手中也有一朵娇俏的鹅黄色栾花。
四目相对,我们都忘记了避让目光,这次没有人催促,只是周围突然筑起了水墙一般,我们在墙内听不到丁点声音。
无风,手中的花却飘落出手心,直直穿过那堵水墙,漾起一波水纹。
我俩皆是一惊,最后也不知是谁先伸手碰了那堵墙。
2
我是在树上醒来的。
周围都是鹅黄色的小花,不巧,我也是。
我正在琢磨这到底怎么回事,思索着那个黑衣男生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化作了无数栾花中的一朵。
这么一想我就扭动着身子朝周围的花看去,我本想叫一声,奈何这花身着实不便,直到我掉下树去,我也没搞清楚到底哪里是嘴,哪里是眼。
我从男人的额间滑落至鼻尖,最后落在了他放在唇边的茶杯中,我在水中晃荡了一下,撞在了那男人的唇上。
虽说站得高看得远,但我刚刚完全没注意到树下还坐着人,更不知其长相,这下连死也不瞑目了。
所以,就在我将要顺着那茶水一起进入男人口中时,我那强烈的求生欲带着我毫无力量的身体往反方向划了几乎忽略不计的距离。
但,奇迹真的出现了。
男人将茶杯移开,垂眼看了看茶杯,忽而笑起来。
“你这小东西也算有灵气。”
说着指尖轻点茶面,我就那样沾在了上面。
我觉得有些羞耻,我愤怒,我敢怒却不能言,这动作和小时候被大人提溜着领子有什么区别!
说也奇怪,那男人好像知道我心中在想什么,虽然我不知道我的眼睛在哪,但我就是看见他挑眉勾唇的表情。
“呐,还是个有脾气的小花。”
说着还将手往旁边伸了伸,我这才发现旁边竟还站着个面容清秀的高个男生。
那男生和面前这个白衣飘飘的男人不同,他穿着窄袖口上衣和束腿的白色长裤,头上冠着一个高高的发髻,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我不爱看这样的冷脸,在男人手上侧了个身,继续朝着他。
男人哈哈大笑:“字安,它好像不太喜欢你。”
我猜测身后的人脸又冷了几分,但我没证据。
男人笑够之后,正了脸色,一双狭长的眼睛看着我,亮得分明。
“小黄花,我渡你修成正果,日后跟着我如何?”
我觉得他不是在和我商量,因为不待我做出反应,他已经闭上眼,另一只手捏了个诀。
瞬间,我飞到了空中,落地时,我已经穿着鹅黄对襟裙衫站在栾树下。
我第一次穿这样的裙衫,我觉得好看极了,但我不满意这张脸,很娇俏的模样,但却不是我原本的样子。
“竟是个小女娃,我以为和字安一样呢,不过也好,我们这山上多个女娃,磨磨你这冷冰冰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哈哈哈。”
我猜这个叫字安的和这男人关系匪浅,不然怎么字安一直不回话这男人也不恼呢?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易初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平易近人的态度。
对了,易初就是将我化作人形的男人,九重天上的神仙,说是不喜案牍劳形,特地下到这怀江山来躲清净。
2
起初,我只跟在易初上仙的身后畏畏缩缩,后来将这地界跑熟,便每日走在他前面东摸一下仙草,西招一下灵兽,好不快哉。
后来也和字安熟悉起来,他确实无趣的紧,每天冷着一张脸,好像有人上辈子欠了他钱一般。
不过我慢慢摸透他,总爱开一些小玩笑逗他,他那么高的个却怕小虫子,所以他的头上、肩上总爱出现一些小东西,每次我都躲在易初上仙身后看他那副要气死的表情笑得前仰后翻。
易初上仙好像也乐此不疲,每每此刻,总爱憋着笑说:“字安,你看你现在表情多生动!”
某字安小厮脸色奇差,我笑道:“仙君,你莫要这样逗弄字安,小心他以后报复你,哈哈哈哈。”
我没想过一语成谶,不过这都是后话。
仙山的日子快得惊人,一晃就是三百年,我早已忘记我姓甚名谁,如何来的这里,我只知道我在这里过的自在逍遥,有些乐不思蜀。
易初将我收为徒弟,平时也不教我什么仙法口诀,成日催促我去藏书阁多看看书,还有意无意的说什么山上伙食一日不如一日,要是能吃到一些人间美食那简直无憾了。
练完功回来,站在锅前的字安停下手中的动作,满脸黑线。
我便自觉承担下做饭的活计。
我虽不是读书的料,但做饭我却在行,书上记录的美食我看一眼便能记住,做一两次味道就能算上等。
易初从不吝啬夸我,总是一边埋头干饭,一边口齿不清的变着花样夸我,全然没了上仙的仙气。
字安也会被我的厨艺折服,每每吃到惊艳的菜,他都会挑一挑眉,微微勾着唇角,我这就知道这道菜不错了。
我不知道易初为什么不教我法术,但我却很想学,所以我半夜端着一盘云片糕偷摸着进了字安的房中。
“字安,你就教我一点简单的法术如何?”顺便对着字安用手扇一扇手里的糕点。
“你看我平时做饭挺辛苦的,要是可以轻松一些那不是有更多时间钻研美食?”继续扇。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告诉师父,你每天都往浮玉山跑!”
这次还不待我扇,字安便回过头来,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我,错愕又冰冷。
易初为了让字安练耐力和速度,就让他每天早起从怀江山跑到虔来山再跑回来。
结果一次易初出门会友,我发现字安那天回来的比平时晚一些,我有些好奇早上便偷摸着看了看字安去的方向,按字安的速度来看,他去的只能是浮玉山,不过字安也算能力惊人,速度越来越快,所以一向心大的易初压根没发现。
不过,我却无意撞见过几次字安在回程时竟然用了法术,我也只觉得可能是想偷懒。
拿这件事来威胁字安,我其实没多大信心,毕竟易初那么好说话,顶多说他几句,以后别再犯就行,哪知道字安反应这么大,我就知道有戏了。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都跟着字安偷偷学习一些简单法术,易初还纳闷我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谄媚的很,夹起一个秘制卤鸡腿就往易初碗里放,笑眯眯的说:“师父你看错了,我和你关系最好。”
旁边两人均是一顿,一个满脸狐疑,估计觉得自己管的太松,惯出我这没大没小的毛病,一个眼神杀我,估计暗骂我没良心。
我有些尴尬,又挑了一块鱼香茄子往字安碗里放:“当然,我也很敬爱我的师兄。”
登时气压更低,我低头刨饭。
字安偷偷教我法术的事情还是暴露了。
那天晚上,我端着一盘桃花酥进了字安的房间,我们都没想到易初会半夜起来找吃食。
易初穿着白色睡袍,没有正形的坐在床上,长发散了下来,眸中染了刚醒的氤氲雾气,形容清俊的面庞显得些许慵懒,他伸出纤长的食指和中指,懒懒的夹了一块桃花酥往嘴里送。
我和字安低着头站在他面前,我努力瞟了他一眼,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师父。”我实在受不了这么安静压抑的氛围,也不知道如何辩解,但就唤了易初一声。
“青悠,你这桃花捏的越来越好了,技艺如此精湛为何没在为师面前露一手呢?”易初将桃花酥拿到眼前细细观赏,语气平淡地问道。
“我……”
“你想学法术,为什么不同为师讲呢?”他说这话时正看着我,我有些心虚的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就在我以为他生气时,他突然又开了口。
“当初不是为师不愿意教你,只是我观察了几百年发现你可能有些愚钝,怕你学不会,觉得我偏心只用心教你师兄,再说要是传出去我的弟子连简单的法术都学不会那我这老脸往哪里搁呢?你说是吧!”
说完,他还不忘假意问我一番,我脸烧的痛,堪比被扇了耳光一般。
旁边的人突然嗤笑一声:“师父明智!”
我顿时恼了,先前的心虚早抛到九霄云外,看看易初又看看字安,最后一跺脚撂下狠话:“我我我,我不做饭了,你俩自己看着办吧!”
这样的反抗其实也没持续多久,在看到易初短短几日便有些突出的颧骨时,我在想之前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日,在易初每日都给我制造台阶环节过了之后(后面据当事人说那脱口而出的夸奖,毫不掩饰的讨好,其实是在给我台阶,他还想过要是我再不识好歹自己下去,他就来硬的了),我端出一碗莲藕排骨汤,一份糖醋小排,一份粉蒸排骨和干锅排骨,易初高兴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倒是字安看着满桌子的排骨,嘴角一抽,看了看吃的满足的易初,又看看旁边插着腰的我,摇了摇头扒拉着眼前的一份糖醋小排。
也许是为了补偿我,易初突然问我要不要去九重天参加西王母的寿宴。
我有些受宠若惊,西王母的寿宴那可是天界最盛大的宴席,到时各方神仙都会前去,易初愿意带我,我自是要去开开眼界的。
几日怄的气全都烟消云散,我扯着易初的袖摆傻乐了半天。
可是临到出发前,却发生了意外。
字安第一次求易初事情,让易初也带他去西王母寿宴。
易初很是为难,因为别人只发了两张请柬,这多带一个也进不去呀!
我早看见字安站在易初房门外徘徊很久了,所以当他一进去时,我就从厨房冲了过去。
双眼瞪的老大,在一旁皱着眉盯着易初的嘴巴,手里拿着还油亮亮的铲子,一副要是这好看玩意儿发出任何不合我心意的话语就要拼命的架势。
最终易初也没有做出决定来,他摆了摆手说:“你们师兄妹的事自己决定就好。”
我差点一铲子抡过去,堂堂上仙怎么说话不算话呢,我黑着脸出了房门,看都不看字安。
最后,看着眼前嘴唇已经抿成一条线的字安,我摇摇头怪自己没出息。
不是我良心发现这几百年易初其实很偏心我,这是字安第一次提出请求,而是我总觉得字安那黑得锃亮的眸中带着哀求。
3
西王母的寿宴果然热闹非凡,各地神仙汇聚于此,就连一些土地神也收到了请柬,我还瞧见那西海龙王的小儿子生的十分俊逸,别问我怎么知道的,问就是我其实挺有天赋,字安教我的幻化之术我学的还算精通,变回栾花正懒洋洋地躺在易初的发髻上。
门口天兵检查请柬的时候,我看见那小天兵朝易初多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想多瞻仰一下上仙的风采,还是有所察觉。
不过,连易初都没发现我偷偷跟来了,这小天兵估计也没这能力。
易初认识的人可真多,一路上和别人寒暄招呼,走走停停,等赶到正厅时竟然险些迟到。
不过,我们也不是最后进去的,易初对面的位置仍然空着。
易初坐下之后,朝西王母拱了拱手,便和旁边的仙友继续云吹。
我觉得无聊,便趁着没人注意,偷偷飞上了旁边的桃树上。
这里视野极好,各路神仙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字安还是皱着眉头,坐在那里像个闷葫芦,旁边的仙女倒是活泼,一个劲的和他说话。
那老龙王的小儿子估计也是第一次来这么盛大的宴会,盯着某个虚空出神,我也朝他看的地方望去,忽然他的视线朝我投来,我感觉我们目光相接,我吓的一个激灵,险些跌落下枝头,但我很快反应过来我现在是一朵栾花,估计只是巧合。
正心虚时,我感觉身下传来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我低头一看,易初还和旁边的仙人谈笑风生,估摸是自己太敏感了。
浮玉上仙来的时候,大殿里安静了几秒,许多神仙都向她投去了目光。
有惊艳的,有好奇的,有崇敬的,有淡漠的,有友好的,也有复杂的……还有目光灼灼的。
我就是这个时候掉下去的,因为我看见浮玉上仙朝易初的方向望了望,在易初对面的座位坐定之后又好似不经意朝上方瞥了一眼,那眉眼,熟悉的很。
易初旁边的上仙突然惊呼:“这是什么东西?”
我就那样华丽丽的浮在他还未动过的酒杯中,易初闻言朝酒杯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低声和那神仙说了什么,两人竟然交换了酒杯。
易初似乎心情很好,看表演的时候一直翘着嘴角。
平日不爱喝酒的他,这次也频繁的举着酒杯浅酌,开始我还挣扎着往反方向游,后来实在没了力气,便很多次都顺着酒撞到易初的唇上。
可能酒过烈,易初的唇不似初见时那样凉,反而有些灼热,但终归触感不错,他不会抿着唇喝酒,只是嘴唇放松的轻轻靠在杯沿上。
我压根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化作人形躺在易初腿上的,我只记得我醒来时宴会还没结束,我头晕的厉害,全身都觉得热。
“你那小徒弟好像醒了。”
不知谁说了一句,刚刚易初轻笑的声音变得清楚一些,没错了,他正低头看着我。
也许是酒力仍在发挥作用,我魔怔般的躺在他腿上望着他,然后痴痴地笑了起来。
“不会是喝酒喝傻了吧!”
易初蹙了一下眉,欲抬手拍拍我发烫的脸,我却没给他机会,反而快他一步伸出两只手猛的捧住他的脸,口齿不清的嘟囔:“师父,你眼睛真好看!”
我捂着头站在易初身后罚站的时候,旁边的神仙笑个不停,斜对面的龙太子也啃着糕点笑眯眯地望着我,字安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我一眼,然后朝对面某个方向看去,对面的浮玉上仙没笑话我,只是一脸温柔的望着我。
我恨啊,恨自己没出息。
宴会结束后,浮玉上仙竟然说和我们一同回去,我和字安都有些受宠若惊。
就在师父还没开口的时候,我已经连连点头表示欢迎了,字安也眉眼染笑。
浮玉上仙见我俩的反应轻笑出声:“没想到,你这个冰碴子还能有这样活泼的徒弟。”
说完还盯着我看了一会。
我有些纳闷,易初这叫冰碴子的话,那字安算什么呢?
我转头撇字安,那人竟然还满眼带笑的看着浮玉上仙。
行吧,这个冰坨子也要被美人捂化了。
出大殿的路上,浮玉上仙和师父说说笑笑,我直感叹师父这福气,定是上辈子拯救过世界!
到天门时,我们遇到了西海龙王和他的儿子,几位上仙又寒暄了几句。
那龙太子和我倒有点自来熟,悄悄凑到我跟前。
“我是西海的若虚,小仙子叫什么名字?”
“青悠。”
我告诉他我的名字之后,两人竟就这样熟络起来,趁着他们寒暄的空档,若虚给了我一个海螺,让我去西海找他玩时只需吹着海螺,他便能立刻赶到。
我俩依依惜别的样子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都说几百岁了还耍小孩心性。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大半天的聚会一过,人间已经换了光景。
脚下的枯叶上发出咔擦的声音,前面的易初和字安却一言不发,我知道易初不高兴。
所以,一到家我就冲进了厨房,先做好一盘桃花酥端去易初的房间,然后又钻进厨房。
最终,易初在面对满桌子他的最爱后,夹着一块排骨数落我:“你偷摸着跟去就算了吧,还到处乱跑,一朵小黄花非要和一堆桃花混在一起,生怕别人眼瞎看不见是吧,喝了酒还发酒疯,要不是西王母大度,我看我赔了这怀玉山都不够。”
我不敢出声,只低着头默默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还有你字安,平时见你冷着个脸,还以为面瘫,结果看见别人浮玉上仙恨不得嘴角挂在天上,有点出息行吧!你们一个个真是要把我的老脸丢完。”
“你还笑,和见了一面的毛头小子就依依不舍,我和你师兄两个美男子在你面前晃了几百年也不见你舍不得呢,你你你,哎,气死我了。”
我和字安都嘴角抽搐。
“字安,以后少往浮玉山跑。”
就在我和字安收拾碗筷准备出去的时候,易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俩皆是一怔,我向字安摇摇脑袋表示不是我告的密,字安好像也没怀疑我,只是抿着唇嗯了一声。
4
再见浮玉上仙时,距离分开那日不过一月有余。
浮玉上仙的弟子跌跌撞撞跑来时,字安先是一愣,然后立刻上前扶住了他,问他怎么了。
易初在这个时候出来了,那弟子挣脱字安,朝易初跪了下去。
原来浮玉上仙修炼禁术遭反噬,为了不伤害弟子强压心魔,连躺数日也不见醒。
“易初上仙,虽然师父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能来打扰您,但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求您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救救我们师父吧!”
其实他不用那么声泪俱下,易初也会去帮他师父的,易初就是这么个好管闲事的主。
走之前,易初让字安留下来看家,我看见字安双手攥紧,眼底分明闪过不爽,紧抿着嘴。
我以为他又要违背易初,哪知他只咬着牙嗯了一声。
一月不见,浮玉上仙已经没了初见时的惊艳动人,整个人虚弱的躺在床上,嘴唇发黑,连眼睛周围都是黑色。
易初一看见浮玉上仙就皱起了眉头,估计状况确实不好。
他让我在门外守着,不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我觉得此事太过简单,结果当房内传出浮玉上仙发狂的叫声和痛苦的呻吟时,那些关切他们师父的弟子差点把我挤扁在门板上。
易初出来时我还给他抱怨了一通,他脸色不太好,眼里有些倦意,但还是温柔的揉了揉我的发顶。
我好似受了安慰一般抬头问他想吃什么,着才发现他脸色不好,赶忙伸手扶住了他。
晚上借厨房给他熬了排骨汤,他只喝了几口汤便不愿再吃了,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出去了。
天已经黑了,但月亮高悬,撒的满地光辉。
我突然发现浮玉山离西海很近,于是将剩下的排骨汤装好。
影子在山间穿梭,蹦蹦跳跳来到了海边。我拿出若虚给我的海螺,使劲一吹,低沉的海螺声在静谧的海上盘旋,只是一瞬间,一条放着寒光的银色巨龙从海中飞出,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就落到了我身后不远处的沙地上。
“青悠?”
“若虚,是我。”
若虚不如初见时穿的那样累赘,只是一身素色装束,月光将他的五官打磨的更加立体,眉眼也衬得成熟了几分,我险些看出了神。
我给他说了我到此处的来由,他神色有些凝重,估计也在感叹世事难料,一也不见的上仙竟然变得如此。
“诶,别这样,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当当当当!”
我将排骨汤捧到他面前,他眼睛亮了亮,又眯起眼细细闻了一番。
“是排骨!”
没想到若虚竟然知道排骨,还喜欢的不得了,一边吃一边夸。
月光下,我竟将眼前人和易初重合了起来。
不过,若虚可比易初斯文儒雅不少,哪像易初一高兴一不高兴都没个正形。
“上次我还在感叹我师父是不是上辈子拯救过天下,所以才能得到浮玉上仙的青睐,没想到短短一月,浮玉上仙竟成了这样,估计是师父做了什么亏心事吧,哈哈哈哈哈。”
我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你不知道吗,你师父以前确实拯救过天下苍生呢!”若虚喝完最后一口汤,用袖口轻轻抹了抹嘴巴,又转过头对我说。
看我那一副吃惊相,若虚了然,然后正了脸色,望着大海缓缓开了口。
“易初上仙最初其实是上神……”
“那怎么会……”我话还没说完就知道自己有些不礼貌,闭紧了嘴不再出声。
“一千年前,荧惑星降世,各地妖魔横行,人间宛如炼狱,易初上仙自请下凡抵御,解救苍生。天上一众神仙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因为易初上神当时是战神,战无不胜,他们以为那次也是。可那一年正是极阴年岁,易初上神下凡时又赶上四月初二,因为四月初四是全年阴气最盛的时候,要是不能在两日之内解决,后果不能想象。”
说到这时,若虚停了一下,转头看了我一眼,好似在确定我的状况。
我眨眨眼冲他笑笑,他又继续说道。
“易初上神不负众望,在初四来临前结束了这场混战,但是,但是他已经遍体鳞伤,灵力尽散,神识微弱,据书中记载,当时九重天差点感受不到易初上神的存在了,还是浮玉上仙在尸体中刨出了已经没了意识的易初上神,当时他全身是血,变白的头发都已经被染的黑红。浮玉上仙抱着易初上神一遍一遍的叫他,易初上神却连眼都没睁一下,浮玉上仙才发现他的灵元已经没了,也就是说易初上神是用自己的灵元震碎的荧惑星。”
说到这时,若虚再次停下来看我,确实,我这次状态不太好,头有些发晕,全身冰凉。
见我没说话,若虚低头抿了抿唇,思索了半晌,又继续说道。
“浮玉上仙当时都要疯了,抱着他一直哭,结果荧惑星还残存一点魔力,想给出最后一击,就在要打中浮玉上仙时,易初上神突然睁眼将浮玉上仙推了出去,本来那魔力没多大杀伤力,但对于当时的易初上神来说就是致命一击,当时就被打的气魄聚散。不过,最后也不知道浮玉上仙用了什么法子又把易初上神救了回来,不过,整个人都变了样,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没了以前的灵元,便成了现在的易初上仙。”
……
我不知道若虚走时和我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推开了易初的门。
易初可能真的有点累了,我进屋他都不知道,只在我蹲在他床前低低唤了一声“师父”时,他才睁了一下有些空洞的眼睛,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又摸了摸我的头。
“青悠乖,师父没事。”
5
关于浮玉上仙和易初的关系,我从若虚的话中猜了大概,许是一厢情愿,许是两情相悦,总之就是两人有情。
但至于为什么以前有情的人最后变得没了往来,浮玉上仙又是怎样将易初救回来的,或者说浮玉上仙练的禁术和易初有关吗?
这些问题都还没来得及找到答案,一位不速之客打断了我的思路。
字安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总觉得易初早已料到。
他盯着字安看了很久,最后只是摆着手说了几句“罢了罢了”。
每次易初在房中给浮玉上仙治疗的时候,字安都站在门口等着,我就落得清闲,不是跑去厨房捣鼓一些新菜品,就是带着食物去找若虚玩。
若虚好像什么都知道,天上地下,古今中外总能说上一些,我最爱看他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很是迷人。
这日我告诉他字安来了,他先是一愣,然后问:“就是上次九重天上跟你们一起那个。”
“对啊,就是他,他是我师兄。”
若虚眉头微不可察的轻蹙一下,但还是被我看见了。
“怎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
我哦了一声转过头。
“但我觉得他很熟悉,他给我的感觉很像书上描绘的易初上神。”
我差点被手里的糕点噎死,字安和易初像???他们除了都长的好看以外压根没一处相似好吧,这简直就是几百年来我听的最好笑的笑话。
若虚一边帮我拍背,一边说:“不是现在的易初上仙,是以前的易初上神。你不知道,以前的上神为人冷淡,或者说他自带冷气,身边除了浮玉上仙,再没其他女子敢靠近他,而且他沉稳少言,绝不像现在这番……这番潇洒自如。”
我总觉得若虚口中的放荡不羁爱自由转了个弯回去打扮了一番才出来的。
“你是什么意思?”
我虽然心大,但不是缺心,也不是傻到听不出若虚的言外之意。
“嗯,我也是猜测哈,你就只听听别当真……”
从海边回去之后,我和易初他们打了招呼就回房间了,若虚的话我不是随便听听的,他上次讲的千年前的浩劫我问过浮玉山上的老人,他们都说是真的。
所以,他这次的话也肯定不是随便说说。
这次,我没有向浮玉山上的人打听,而是偷偷溜进了他们的藏书阁。
以前我以为仙家的藏书阁都是一个幌子,里面大概都放着仙人们自己爱看的东西,至少我们山是这样,除了烹饪书就是人间的话本子,但这里全然不同。
各种类型的书在这里都找得到,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但我并没有找到我想要的书。
“也对,谁会把这种禁书摆在藏书阁呢。”我自嘲的说了一句。
身后响起脚步声,步子沉稳有力,我以为是易初。
“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字安。
我现在一看到字安就莫名有些尴尬,心虚的摸摸鼻子随便扯了个谎:“我来看看这里有什么烹饪书,我好学习几样新菜给你和师父补补身子。”
字安好像是信了我的鬼话,看了一眼我身后书架上的书就转头走了,我侧身瞟了一眼那赫然的“秘术”二字,突然气不打一处来:“诶诶诶,你这是什么态度,就准你偷偷溜进来,我就不能进来看看吗?”
我好似一个跳梁小丑,字安全然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找不到和浮玉上仙修炼的禁术相关的东西,我就看了看仙界历史,史书记载得比较简单,对有损仙界颜面的事情大多说的隐晦,但展现仙界力量、团结友爱互助的有时也会多提几句,也不知道若虚那些真实生动的细节到底哪里听来的。
我急切地想弄明白一些事情,所以在饭桌上假装随口一提,想从易初嘴里套点话。
“师父,浮玉上仙这次能逢凶化吉吗?”
“乖徒儿,你这莫非是在质疑为师的能力?”某人又没了正形。
“我认真问的师父,上次见浮玉上仙还好好的,怎么短短一月就成这样了?莫不是这禁术威力太猛,浮玉上仙道行不够……哎哟!”
我问的认真,却不料易初手指微曲敲了敲我的脑袋,我茫茫然,这是干嘛呀?
“你这脑袋成天除了想菜怎么做,就不想点其他事情吗,浮玉上仙那是快要到神的级别了,什么禁术一月就能把她弄成这样,而且要是她的灵力完全恢复的话,就算练这禁术也不会被反噬的。”
“她的伤还没好?”
这话不是我问的,对面的字安眉头紧锁,直勾勾的盯着易初,拿筷子的手用了力,微微弯曲。
易初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在吃完饭的时候让字安去他房里一趟。
他俩在房间说了什么我不大在意,因为我想去找若虚要点东西。
“你要的东西我没有,但是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
“浮玉山山主也就是浮玉上仙修炼的密室下面还有一个密室,那里面应该就放着她修炼的禁术。”
我向若虚道过谢,转身欲走,却又被他叫住:“青悠,你真要去吗?”
我突然笑出了声:“你当初给我说那么多,应该料到我会走这一步的。”
没得到若虚的回应,我转身招了招手就往浮玉山走。
仙界史书虽不详实,但重大事情也不敢隐去,虽寥寥几句,但也清楚。
史书载:
“永绥百年,荧惑余孽尽除,上神易初陨殁,上仙浮玉受天雷十道。上仙易初归位,七魄不全,少情欲,失稳重,放浪形骸,目无天规,贬浮玉山。”
“永绥五百年,西海得神子,古今中外,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众人奇之。”
6
还没等我找到那密室,便有人将我带了我去,虽然过程很不好受,但节省了我的时间。
我头痛欲裂,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捆仙锁链束着了。
字安站在我的面前,感觉心情不太好,见我醒来,脸色更黑了几分。
“没想到你还真的是个大情种,我不就是想看看浮玉上仙究竟练的什么法术嘛,用得着你这么紧张。”
我以为字安是怕我找到禁书对浮玉上仙不利,果然还是我太愚钝了。
“她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所以呢?不能出现任何威胁她的事情?
“当初为了救易初修炼禁术保住了五魄,好不容易让他回来了,上面那些人却要罚她,她躺了整整三百年,一醒来又开始琢磨怎么让他完全恢复,找回了我这一魄便迫不及待捏了我这人形送去陪他,几百年见不到她,你知道我多担心吗,好不容易可以每天跑来看看她,结果她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字安说的动情,一拳头砸在旁边的铁板上,惊得我不敢喘息。
“我本来以为只是禁术反噬,以为易初可以救她,哪知道她早在造出我时就被心魔控制,既被情所累,又因情撑到了现在,你知道吗青悠?”
我一脸懵逼,我这才几百岁啊,我知道什么?
可能见我共情能力太弱,字安脸色更不好了,紧紧盯着我的脸,突然没了平日的淡漠,反而染上狠戾。
“我是浮玉上仙为情创造出的替代品,你呢,你算什么,长着和她相似的脸算什么,明明易初都没有情根了,为什么还要造出你这个替代品,为什么……”
打第一眼看到浮玉上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想来若不是我和她有几分神似,若虚当时也不会和我有交集,按字安的性格估计也不会因为我偶尔的撒娇讨好软下脾气。
也不知是不是听错了,字安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字安… …”
“你别说话,这次是我对不起你。”
我有些不明白,怎么就对不起我了,难道就因为我要偷看禁术他还要杀人,不对,杀花灭口??
字安还没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易初来了。
他仍然懒散没正形,不过还是那么好看,长身而立,白衣飘飘,就是脸色苍白,可能因为太累眼睛蒙了一层薄雾,好像始终聚不了焦,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我还是在看我手腕上的镣铐。
“师父!”我本想喊他一声,让他不要走神,哪知声音出来的时候竟然有些颤抖。
易初没有皱了皱,又盯着字安看。
“你这是想残害同门?”
易初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还勾着嘴角,看不出半点惊讶或者关心。
字安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只是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易初,好似在无声的对抗。
“你们师徒别看了,谁能把我放下来,我手好痛。”我不合时宜的用着戏谑的口吻说话,但并没有丝毫作用,除了易初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改变。
“易初,只有他可以救浮玉。”
“我知道。”
我愕然,他们在说什么。
“你知道?”
“我虽然失了两魄,但我当初可不是靠着你们走上那个位置的,你们想干什么我会不知道?”
“那……那你怎么想的。”
“我没怎么想,反正我不允许我的徒弟是不义之人。”
虽然我没搞清楚我怎么就浮玉上仙,但我肯定易初会保我。
字安突然笑了起来,“果然和若虚猜的一样,没了爱的你果真愚昧荒唐。”
字安停顿了一下,接着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那是浮玉啊,你的未婚妻,为了你连命都不要的人。”
易初脸色不太好,但我觉得是因为他感到了厌恶,他现在的样子竟然让我有点害怕。
“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救浮玉,只有她可以,只有她是唯一一个沾染你喜怒哀乐,沾染你气息的栾花,只要把她炼成丹药给浮玉,浮玉就可以好了,只有她可以救浮玉,易初,只有她可以。”说到最后,字安几乎是在恳求。
看易初还是没有要站在他一边的意思,字安朝我看来,伸手捏诀,瞬间我四周出现了蓝色火焰,我怕热,怕疼,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幸好易初及时出手,将我周围的火熄灭。
两人变幻着各种招式,就在字安快坚持不住时,那熟悉的灼烧感又袭了上来,蓝色的火焰再次燃起,我惊恐的看着前方,想叫易初可发不出声音来。
“青悠,对不起。”
是若虚的声音。
这次的灼烧感更强烈,估计若虚用了更多的灵力,想尽快将我炼成丹药,所以,当易初看向这边的时候,我已经不行了。
我的眼泪已经被烤干了,但我还是想哭,我看着易初想叫他,但嗓子疼的厉害,除了难听的咿咿呀呀,我发不出任何声音,我就那样看着易初,看着他少有的痛苦之色,看着他有些空洞的眼睛,
“青悠!”
这是我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7
我喉咙生疼,差点呕了出来,等我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我整张着嘴巴做核酸。
医护人员穿着防护服,全身上下就露出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此时正认真的盯着我的嘴巴,手里捯饬着采样棉签。
我不知道自己发什么晕,站起身的刹那,我对那大白说了句“师父,我好痛。”
我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连口罩也没来得及戴上就急匆匆往外走,正好瞥见那黑衣男生摘掉口罩的脸。
我们再一次四目相对,那紧抿的唇让我有些恍惚。
大梦初醒,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