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鱼的顺序(下)
作为童喜从小到大的闺蜜,夏荷一直认为自己挺了解童喜的,但她从来不知道对方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你怎么连人家院子里面埋了鱼骨头都知道?”夏警探问。下午两点,童家白姨娘的厢房被彻底翻了一遍,最后从窗台下面翻出条鱼骨头,还真是干干净净,猫都不啃的那种。“这算什么,”童喜扫了那根鱼骨一眼,“我还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呢。”“那你倒是说呀,这是你哪个哥哥啃的?”“不是哪个哥哥,”童喜把视线转移到夏警探身上:“是我那三个哥哥一起啃的。”说罢,摆出一副目光深邃,回想当年的样子。见她这样,夏警探知道自己只要扮演听众角色就好,熟练的叫了人搬了两张凳子来就地坐下。
夏警探坐在白白的鱼骨旁边,听童喜讲,那过去的故事。
“你知道我家的传言有哪些吗?”本来想着听故事就好的夏警探,冷不防的被对方抛了个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啥?喔,你家的传言?”童喜见状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没认真听。”什么?不,我不是,我没有。夏警探三段式委屈,看在对方准备说正事的份上还是没脸上带出来。
“我们童家最出名的传言就是三个儿子吃鱼的癖好,以及我家吃饭摆三次盘的规矩。”童喜悠悠吐了口气:“而这其实不是我家规矩大,而是我爸爸特意布的局。”
“首先你要知道,我爸以前只是个拉煤的,就算后来再怎么有钱也不至于在吃上面浪费。而我家有三个男孩,一胞生的,要做到一视同仁相当困难,但爸爸就做到了,这都是这个局的作用。其实呢,我那三个哥哥只要再有鱼吃的那天,就绝不会聚在一起吃饭。”童喜对夏警探挑了下眉:“这都是因为我家那个不同寻常的,吃鱼的顺序。”
“在饭桌上有鱼的那天,爸爸会首先和二哥单独吃饭,把鱼皮剥给他;再重新摆一次盘,和大哥吃饭,把鱼肉挑给他;最后又摆一次盘,和三哥吃饭,把鱼骨剔给他。这样下来,吃一顿饭要摆三次盘的留言就传出去了,目的只是为了不让那三人感觉自己受了冷待罢了。”
夏警探嘴都合不拢了:“那,那些个吃鱼一人一条,剩下的都扔了的传言……”“当然都是假的啦!”童喜扯了下嘴角:“老爷对任何一个少爷都不偏心,这句话童家佣人也是认可的,因为他们只见到少爷和老爷一起,根本分不清楚吃饭的是哪个少爷。”
“你怎么看出来的?”夏警探相当好奇,童老爷子这一手用的高明,不仅瞒过了童家上上下下几十个佣人,就是作为当事人的童家三兄弟,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我一开始就知道。”童喜的眼神黯了下来:“你知道我最喜欢吃鱼的那个部位吗?”“不知道。”夏警探看她脸色不好,心又揪起来了。童喜眼中浮了一层水汽:“我最喜欢吃鱼眼那一块。所以按吃鱼顺序,从来都是我最先吃。”
“吃鱼的那天,爸爸就会偷偷把我带进厨房,把鱼眼连同下面那块儿脸颊肉划给我。”童喜擦了下眼睛:“他叫我快吃了,不要让三个哥哥知道。还说都是哥哥们挑嘴又好强,不要别人剩下的,还累得佣人在吃鱼这天要摆三次盘。他端了碗喂我,说我是他的宝贝,是他的掌上明珠,就让那三个挑三拣四的吃我剩的。”说完捶了下胸口,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白姨娘用的应该也是这种方法,她准备的下酒菜就是鱼。”夏警探站起来,拿了块帕子给她:“行我知道了,白姨娘岔开时间,用一条鱼招待了三兄弟。先别管这个,擦擦脸,鼻涕都流出来了。”
趁童喜擦鼻涕的当儿,夏警探拿出那张口供记录仔细翻看起来。一开始还没看出什么,渐渐地,一个词引起了她的注意。“童喜,”她叫了一声:“你们家的钟都是西洋钟对吧?”“是啊?你看出什么来啦?”童喜有些不明所以。夏警探抬头看她一眼,见她鼻头红红眼神无辜,手痒痒忍不住刮了一把“别闹,到底看出什么了?”刚刚还伤心呢,童喜这次没心思把夏警探的咸猪手挥开。对方没反抗,夏警探忍不住又捏了一把,眼见得要生气了才说:“我知道白姨娘是用什么混淆时间的了,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就能破案。现在先带上鱼骨头去见你那三个哥哥。”
“……事实就是这样。”警局里,童家三兄弟面对证物没吵没闹,安静如鸡。他们没想到自己的“真爱”不过是个骗子,而作为一代风云人物“通半城”的儿子,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被一个姨娘玩弄于鼓掌之中。其间也有人想死撑面子辩解一下,刚抬头就对上小妹的眼刀,还能怎么办?他们也很无奈啊。
教训了自家兄弟,童喜拉了下夏警探衣角:“不是说今天就破案的吗,还有个凶手在哪?”“别急,已经让人拿逮捕令去抓他们两了。”夏警探卖了个关子,童喜的目光让她很受用:“我先给你分析一下那个剩下的凶手是谁。”
“让我怀疑的是证词中的‘二更天’,要知道,二更不是某一个确定的时间点,它是个时间段,指的是晚上9点到11点。9点过一点是童老爷子的死亡时间,说二更也没错。但要知道,昨天童家所有的西洋钟都坏了,根本不能报时,童家少爷们怎么能肯定二更时自己就在白姨娘那里呢?”说罢看了一眼面前三个萎靡不振的男人,希望还有人脑子灵光一点想出不对劲来,但那三个只会做三脸懵逼。没办法,夏警探摇了下头,看来童家这一辈的智商都集中到童喜一人身上了。
“因为少爷们听到了二更打更的声音。”谜底揭晓。夏警探继续解释:“二更刚开始打更时,正是9点左右,这就和老爷子死亡时间对上了,所以三个少爷才会被认为是嫌疑人。而白姨娘和她同伙农坏所有的报时钟,为的就是不让它在晚上9点报时,不然一次陷害三个少爷的把戏就行不通了。”童喜恍然大悟:“所以,那个动手行凶的人……”“对,”夏警探决定自己把话说完:“白姨娘的同伙,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打更的更夫。”
警员们跟踪白姨娘,在她和更夫碰头时抓了个正着,并在一周内处死。这桩轰动花城的大案结束的相当迅速,甚至没给花城人民留下多少谈资。
“本来嘛,成年人犯罪的动机无非就是钱,权,色,没什么好谈的。”还是那个豆花摊子,童喜荷夏警探一左一右并排坐着,面前放两碗正常分量的豆花。童喜慢条斯理把红绿丝儿挑出去:“我家那三个哥哥现在也安分了。”“他们都没闹?”夏荷警探吸了口豆花,觉得有些甜了。“他们要闹,也得有那个脸皮。”童喜冷笑一声:“差点成了害死爸爸的替罪羊,他们现在都没脸上香。再说了,遗产公正都做了,有什么好闹的?”
夏警探不说话了,把碗里的花生挑给童喜。这事儿别人不好说什么,但凡是知晓内情的人,都忍不住偷偷夸一句:童老爷子真行,死了还这么厉害!童老爷一开始就做了遗产公正,这个遗产不是按年龄分配,也不是按人头数分,而是按性别分。童喜拿一半,三个儿子一起分剩下那一半。具体拿什么,童老爷也早替他们想好了:童喜拿的是不用动脑子经营的房产,包括童家大院,所有金银首饰,现金,夹带一点出租的铺面;童德福、童德禄、童德寿拿的是各种产业的股票,正在经营的自家商行,地契这些不能马上变现的东西。他生前说过童喜是他的宝贝,所以死了也不想让唯一的女儿辛苦经营,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也能无忧无虑过想过的日子。
“爸爸还是想让哥哥们同心协力,才这样分的。”童喜咬着勺子双手托腮:“他以前也说过,大哥有商业头脑,二哥会做人情,三哥有点迂腐,但是做事稳重。他们三个合起来,也能撑起童家。”“那你呢?”夏警探把她嘴上勺子拿下来,防止她划到舌头。“我?”童喜笑了:“爸爸说我喜欢吃鱼眼睛,以后就要看着他们三个,免得兄弟三分家。”夏警探被那一笑晃得有点晕:“那你以后做什么呢,你都这么有钱了。”“我做你助手嘛,反正也没事干,跟你破案也好。”“其实也不是每天都有案子破……”“没关系,我就跟你了。”
这话说的有歧义。夏警探本想笑话童喜,一抬眼,就对上那人绯红的脸和那双柔的出水的眼睛。于是,她什么都说不出了。
这种水到渠成理所当然大家都默认的事儿,怎么说出来就那么让人不好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