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追忆我心底的那个她
姥姥是我童年生活的内核。没了她,世界遽然倾覆颠灭,一片废墟,满地荒芜。离开她那一刻,我与美好童年彻底决裂,从此踏上了孤独的成长坎途。然而,内心的伤痛犹如深厚泥土,与阳光、雨露共同滋养着灵魂成熟。
失去她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被悲伤情绪撕裂着,心中插不进去任何一件美好事物。眼中的世界也任由黑白二色主宰,被调谐得惨淡淡、灰扑扑。我在情绪泥潭中不住地打转,沉郁从四面八方围袭而来,企图将心吞服。我也曾无数次尝试从痛苦的沼泽中爬出,却始终找不到像她那样牢靠的依附。
怀念儿时那些无忧的岁月,每天都有那么多好奇、欣喜的事情纷至沓来。而每一件事又在不停地膨胀,将童年塞得满满当当。回想起来,仿佛一切随时都可以重来。仿佛我可以随时拐进八道弯街道,抚摸胡同两侧的砖墙,踩着脚下每一个位置无比熟悉的井盖,走到那排房子的尽头,跨进家中高高的门槛……可以径直走向她,大声呼唤她,依偎在她膝旁……
仿佛一切都不曾真正逝去,仿佛随时可以醒来……醒来后,粗壮参天的老杨树依旧守护在院中,繁枝茂叶间透出破碎湛蓝的晴空。她在厨房忙里忙外,我在一旁跑龙套,顺便制造一连串棘手的小意外。院子里腾涌着扁豆焖面的阵阵香味,进进出出都挣扎其中,令人满口生津,扯心扯肺。
她焖面技艺超群,在记忆里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别人用易掌控的粗切面制作这道美味时,偶尔还会因水量拿捏不准、火候把握不当而出现夹生或糊底的尴尬,可她却偏偏连龙须挂面都驾驭得游刃有余。不论粗擀面、龙须面,还是干挂面、鲜切面,她总能将食材调教得服服帖帖,汤汁浓缩、包裹得面条恰到好处,根根色泽红润均匀,酱香浓郁诱人。
记忆里刻满了我与她的形影不离。日复一日,我在一旁注视她操持家务,鉴证她对庞杂琐碎拿捏得分毫不差。几十年的辛劳忙碌,凡她双手触碰过的事物都渐次渗进了掌纹中。哪怕她闭着眼睛忙活,依旧能知晓眼前呈现的情景。似乎,她不用看、不用摸、不用听,一切便自觉地向她靠拢,如同有磁力一般的乖巧顺从。
事实上,时间并非只是线性流逝,其内部疆域辽阔,贮存下了我整个茂盛而幸运的童年。若将时间的每一刻无限细分开来,会发现一切都在向着外延扩散。那些流光片段总能一不留神就将我拉回到过去,令我真切地站在某个时刻动弹不得,并以那一刻为起点,款款地将幸福美好重演一遍……
有她的记忆,一切都是那么踏实安稳。无论何时何地转身回望,那里永远伫立着一个温情脉脉的身影,时时刻刻提醒着家的方向。然而,记忆却不曾清清楚楚刻下她何时老去,何时行动不便。我拼命寻找记忆中类似于“分水岭”之类的界限,却发现,似乎她只是转身从厨房端出一盆香喷喷的焖面,就花白了头发,蹒跚了步履……岁月偷走了她光洁的容颜和康健。可流光又似乎从不曾走远,一直留在有她陪伴的童年记忆里熠熠生辉,腾射温暖。
“如果,一个人的生命可以无边无际,我愿将这份殊荣赠予你。如果,一个人的生命至多十载有余,我想永远活在童年陪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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